古代人吃饭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食不语,这是一种纯粹的吃饭。
还有一种就是一边吃饭一边说事情,后面的这一种保留下去了。
今天李府无疑是第二种了。
酒菜上来,李林甫仅说了一句:“诸公自便。”
说完,他开始自斟自饮。
其他人或是相互敬酒,或是相互攀谈,有说有笑,李伸和杨国忠瞬间却变得很尴尬
李伸未在意,微闭着眼睛,似是在闭目养神。
实际他两耳竖了起来,毕竟他是头一次参加有这么多高官在场的家宴。
但是让他感到很失望,这些人要么谈论一些无聊的八卦,要么谈论一些风花雪月,大理寺一名姓邢的高官居然与王淮谈起了平康坊哪一家小姐姐长的最漂亮……
当然,李伸的内心活动,外人看不出来了。
不过看着李伸坦然的表情,杨国忠一颗心也定了下去。
过了许久,李林甫这才睁开眼,看着杨国忠说:“杨府卿,去年六哥子(李林甫的家奴)问某,为何不重用君。某说,杨府卿才学浅疏,却胸有大志,必是一个噬主之辈。果然……”
李伸低喝道:“水六儿,开始记录。”
水六儿苦着脸,开始速记。
好在李伸给了他石墨笔,大家说话速度也不快,勉强能跟得上。
李林甫瞟了一眼,眼神里露出不满与厌恶。
到了这时侯,李林甫连噬主的话都说了现来,两边都不可能会善了。
杨国忠皱了皱眉头。
说他噬主呢,真的有点过份。
当初李伸写了第四封信,杨慎矜跟错了人,导致李林甫局面十分地被动。
正是那时侯,杨国忠听了李伸的劝说,投靠了李林甫,后来也替李林甫做了许多事。
两者是互相帮助的关系……但没有李林甫,杨国忠上位确实没有这么快。
李林甫和王鉷不在乎忘恩负义了,杨国忠对这个却有些在乎,一时间,杨国忠不知如何接上话。
李伸也睁开眼睛,说:“李相公,你说的话,我有些想不明白了。你说噬主,谁是主,谁是奴婢仆人?”
水六儿飞快地用行草将这句也记录下来,一边写着一边瞪大眼睛看着李伸,心想,我这位小主子厉害啊。
李林甫和杨国忠只存在上下级的关系,不存在主仆关系。
严格说,李林甫和杨国忠在李隆基面前都不是奴仆,而是君与臣的关系。
“某说杨府卿,不是说你,二世子,是不是你能代表着杨府卿?”
“我代表不了,只是杨府卿不像在座的各位,他面皮薄,有些话,他说不出口。”
“杨府卿面皮薄,诸位,杨府卿未发迹之前,他是什么品性?”
“一个连家人亲朋都厌恶的无赖!”王鉷大笑道。
几个人一起跟着大笑,确实,杨国忠这段历史颇有些不光彩,听着几人的耻笑声,杨国忠脸上立即升起几团绯红色。
“呵呵!”李伸两声呵呵,让几人不得不停下讥笑声。
“鼠目寸光之辈!”李伸又嘀咕一声,实际上几个人都能听到见……他又说道:“王中丞,汉高祖、韩信等人未发迹之前,也近乎无赖,但有几后人敢称他们为无赖?就算杨府卿是无赖,至少杨府卿没有让他的恩人家破人亡。”
杨国忠上位,要谢,只会谢三个人,章仇兼琼、鲜于仲通和李伸,至少眼下他对这三个真的不错。章仇兼琼成了户部尚书,可惜福份不大,仅担任一年来时间,就去世了,这个恕杨国忠无能为力了。
鲜于仲通也扶摇直上。
对李伸,至少现在,对李伸十分尊重。
再看王鉷呢,他上位不是李林甫,与杨国忠一样的道理,李林甫拉他们上位,是想让他们做自己的打手,互相利用的关系。
真正对王鉷有恩的是杨慎矜,只是平时没有太尊重……就算因为这个原因,顶多将杨慎矜流放,已经能算是很重的惩罚了,但杨慎矜落的什么下场。不但全家,亲朋死的死,流的流,而且死的很惨。
李伸又说道:“李相公,那天晚上的事发生了,圣上再也不会对你言听计从了。无论是杨府卿,或是我,你都害不死了。”
这话是说给杨国忠听的。
别看杨国忠咄咄逼人,开始搞了许多小动作,但在这种场合下,以及李林甫的积威,他心里还有些瘆的慌。
杨国忠终于清醒过来,一清醒,他思路同样快,立施一个叉手礼,说:“李公,你是长辈,属下是晚辈,属下有做的不对之处,李公可以单独将我叫到书房,慢慢训斥,那怕打骂属下,属下也不会有怨言。如果论事,还是先论事,毕竟殿下是世子,有许多避嫌的地方,我不能天天带着他向公汇报。”
水六儿一边记着,一边又看了一眼杨国忠,心想,这个杨钊,不对,现在叫杨国忠,同样不简单哪,看,人家多会说话。
“也行,某问你,君为飞钱使、榷酒使、商税使,此乃圣上诏令,某不敢不从,然某身为右相,居然不知这三个官职的出处,君能否替某解释一番?”
“李公,不是属下不汇报,是圣上已经下令,将三司划到了太府寺。”
“杨府卿,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难道政事堂管不了太府寺,或者说你所谓的新政不需要政事堂配合?”王鉷喝斥道。
“王中丞,非是如此,许多细节未商议好,人手也未安排好,商议好了,安排好了,我自会写一道疏子,呈到政事堂,交给李公审阅。”
左相还在,准确地说,是先交给李林甫决策,再交给陈希烈审议,不过陈希烈哪敢审议?
“杨府卿,某人既然不给你面子,你何必给某人面子?杨府卿,你直接说了吧,为什么圣上将这些新政全部交给杨府卿,是因为那六个字!”
不是圣上不让杨国忠与你协商,而是圣上对你不信任了!
陈希烈将脑袋耷拉下去,心中无比的后悔,我干嘛来吃这顿饭!
王鉷冷笑:“二世子,你是说大唐就快要亡了?”
“李相公城府深沉,手段狠辣,顺昌逆亡,满朝文武多是李相公的心腹,即便有不满者,也不敢表露出来,真的不好说啊。”
本来李伸想说,仅凭李林甫一个人,大唐不会亡,不过再加上安禄山呢。但不是他一个人说安禄山会反,都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