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再想还转,在崇仪洞悉一切的眼神下也说不出口,只把头埋下去,掩饰眼底的不甘心。
“嬷嬷辛苦,老奴送您出去。”高斌又站出来做人情,一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敢劳烦高总管。总管忙着,奴婢自个儿回去。”林氏摆手示意他留步,二人客气地谦让几个来回,到底是高斌口舌伶俐,引着人走出去。林嬷嬷跟着他,一步不敢耽搁。
崇仪扶着人往回走,低头对上孟窅不解的眼神。
“王妃姐姐病了,我就该去探望的。”
“你有这份心是好事,可王妃让人传话,就是不叫你来回走动的意思。她正病着,你过去看她,还要起身陪坐,更不利于休养。”崇仪心叹道,玉雪是直心肠的孩子,听不懂林氏的含沙射影,倒也不好解释得太直白,再带歪了她。
孟窅点点头,接受了他的说法。“那我等王妃姐姐好了,再去赔罪。我刚才还让齐姑姑送了归山的蜜桔去,病中口苦,吃那个刚好。”
崇仪捏捏她的小手,折身往屋里走,两个小丫头打起门上的竹帘子。
跨门的时候,孟窅不经意回头追着林嬷嬷的背影看一眼,远远地还瞧见她仿佛缩着肩,趋步紧跟着高斌。看着看着,忽然掩嘴笑出声儿来。
“走路不看脚下。”崇仪牵着她,不叫她再看。“看什么呢?”
孟窅抬手指给他看,洞门里林嬷嬷和高斌的身形愈行愈远。
“我看林嬷嬷很怕高斌的样子。”她眉眼儿一飞,凑近崇仪身边神秘兮兮地悄声说:“是不是因为高斌是你身边最得用的人?”
“淘气。”崇仪见惯了拜高踩低的做派,就像父王身边的翁守贵,朝中多少大员见着他,一样弯腰作揖。
孟窅起了兴致,追着不放。“你不说,我也知道。先前在庄子上,阿琢对高斌也很客气。齐姑姑还特意指点我,不可直呼其名。”
都是人情世故上的常事,温成和齐姜能点拨她,确是好事。崇仪未置可否,又见她缠上来,握着嘴在他耳边窃窃地笑。
“俗话说,小鬼难缠,是不是说的就是这个?那我之前对高斌不客气,是不是已经得罪他了?我也不像阿琢出手阔绰,也不能投其所好……”说着,又不安地皱起脸来,倒真有些怕了。
崇仪听着发笑,点着她心道,真是个宝贝!
“这是和我哭穷!堂堂靖王侧妃竟然拿不出银子去打赏下人。”他畅快地笑一场,全然没放在心上。
孟窅也知道自己被笑话了,不依地磨人。崇仪不叫她胡乱动作,怕她一不小心掉下去。
“爷,东西都交给齐姑姑归库。”高斌倒是腿脚快,这会儿功夫已经送走了林氏,低着头进来复命,却不想正撞进一场官司里。三爷在沃雪堂不讲究规矩,他如今也不敢随便抬头,怕看见伤眼睛的场面。
崇仪只见着他一个半后脑勺,兀自又是一乐。“你跟着本王有十年了。”
“蒙王爷爱重,十年四个月。”高斌摸不清他这话的意思,愈发仔细。
崇仪若有所思。“府里数你年资最长久,多少事,王妃也要听你一二句。”
孟窅听出弦外之音来,急着拽他的袖子。她们俩之间说话,不过是闺房私话,明礼要是当真去责问高斌,岂不是说她是背后饶舌的小人,自己可就丢人了。
高斌更是心头一惊。他虽收着徒子徒孙,府里多少人捧着,可他可他最是警醒,素来摆得正自己的位子。做奴才的最忌讳得意忘形,他又岂敢拿大。
“都是主子赏奴才的脸面,奴才不敢僭越。”
“本王相信你能守住本分。”崇仪自认还有认人之明,不过玉雪一番话提醒了他。“院里的人事须得上心,主子们年轻不细致的地方,你来周全。侧妃如今不同往常,你要愈加精心。只要侧妃好,孤另外赏你。”
高斌忙撩起袍子跪下,感恩戴德地表态。
“主子用得着奴才,就是奴才的荣幸,不敢不尽心。”话出口,他却是一头雾水。三爷忽然提起这个话,必是有人说了什么。屋里只有孟侧妃一个,可他自认在孟窅跟前也是有香火情的。细细回想最近可曾有哪里慢待了这位主子……不能啊,王爷心尖尖上的人!偏他心眼也多,把自己摘除在外,立时又联想起其他人。不是他,那必是底下不长眼的小子给他惹的祸,回头找出是谁,看你高爷爷不剥他一层皮!
上头的孟窅也急了,气得斜里瞪崇仪多事,不依地推他。真是冤家,平白给她招揽仇恨呢!
“高总管快起来,王爷随口一说罢了,以后还仰仗总管呢。”
可高斌哪里敢接,迭声告饶,嘴里只称不敢,恨不能把自己放在泥地里,高高捧起这位主子来,心里又是怕又是恨。
到底崇仪看不过去,径自笑着把高斌打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