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外头响起推门的声响,廊下当值的奴婢依次行礼,颂安问吉的声音由远至近。孟窅心头一喜,丢开篦子就往外头迎上去。
“明礼!”纱帘掩了他半个身影,先看见他下身烟灰绣银纹的袍子,她就欢喜地趋步凑上去。一抬头,却撞见他淡淡的神色,轻快地步子踌躇着。
崇仪生得一双深邃若幽夜的乌黑眸子,他有心收敛情绪时,叫人一眼望不尽底。他把孟窅从头到脚端详个仔细,只觉得家常妆扮衬得她愈发年轻,白皙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粉,只是一双星眸看着更大了,还是人清减的缘故,脸小了一圈,在外头还是吃苦了。
初闻喜讯时的惊喜,早已被连日的焦灼淹没过去。他被困在城里不得脱身,心里也是愤懑。新婚燕尔的王妃,入府不过月余,轻易抛下他与人出游。终究是她年纪小,于男女情事尚未开窍,对自己有懵懂的依恋,却还不至于刻骨的爱恋。
“还知道回来!”崇仪避开她期盼的眼神,背着手绕过她往里走。
高斌正要退出去,抬眉悄悄看一眼崇仪。这是气着?不像啊??
孟窅也是乖觉,她到不觉得委屈,只是心虚。跟着崇仪的脚步亦步亦趋着,恨不能加紧两步捉着他的手,只是不敢恣意。
“明礼……我回来了。”等崇仪在榻上坐定,她忐忑着站在他面前,低头认错。“你别生我的气吧……我不是故意的。”
“身上还好吗?”崇仪暗骂自己不争气,不过听她撒个娇,心就软了。稍早还想着,今后不能再纵着她的性子胡来,这会儿已经记不起来了。然后一个不留神,就把小王妃抱进怀里坐着了。他低下头就近仔细打量她,隐隐闻得见她领口颈间浅浅的馨香。
“你不生气,我就都好了。”她提着心往他身上靠一靠,还像从前那样去捉他的袖子,狡猾地卖乖。“我以后都听你的,不贪玩了。”
崇仪不以为意,真要是掬着她,叫她一板一眼行事说话,他自己头一个吃不消。只是不好助涨她的气焰,好歹叫她经一事长一智。这次是侥幸,她和孩子都好好地,倘或有什么差错,叫他怎么办?!
于是,板起脸正经道:“该罚!”他屈指支起她的下颌,看见一张委曲求全的小脸儿,忍不住心旌动摇。“就罚你禁足,没有我的令,一步不许出府。”
碧纱橱后头,高斌不屑的撇嘴。这叫什么罚?得,是自己想多了。三爷好容易把人盼回来,哪里舍得罚她,不定怎么心疼呢?!他踮起脚尖,悄步往外退。
外头,齐姜从王妃的东苑回来,对他福一礼。
“姑姑受累。才到家,就替侧妃办事呢?”高斌让开半边身子,不敢全受了她的礼。这位是侧妃身边主事的,眼看着沃雪堂要得势,他也得给自己留个人情,哪怕是香火情呢。
“王妃宽厚,不叫我们侧妃来回走动,侧妃叫我去磕头谢恩。”她三两句交代过,还是捧着高斌说话。“高总管跟着王爷当差辛苦,我们这点子算什么呢。这段日子,多亏了高总管两头打点,我们侧妃都记在心里,早说了等回到家,要好好酬谢您。”
“姑姑快别这么说,哪里敢叫侧妃费心。侧妃如今可不是咱们府里最要紧的!能替侧妃跑腿,老奴心里高兴。”不论东苑今后有没有孩子,孟侧妃如今怀着的是三爷头一个孩子,假若是个王子,那就是靖王长子,更是当下的皇长孙!便是个女娃娃,依着王爷对孟氏的恩宠,也少不得一个郡主的头衔。
齐姜笑一笑,叫喜雨引着他去抱厦里吃茶。
屋里,孟窅已经乖顺地躺进崇仪怀里。她只怕崇仪不罚,就像从前闯祸惹娘亲生气的时候,有骂有罚的总会过去,要是娘亲憋着气不发散,好几日不理她,那才是真受罪呢!
“我都听你的。”她忙不迭的点头发誓,仰着头,满视野都是他。他浓墨般飞扬的眉头,流动着光华的眼底,还有浅浅的唇角透着轻松的神采,她看在眼里就放下心来。“你别不理我,怎么罚我,我都愿意。”
崇仪勾着她的腰,掌心下还是一片柔软单薄。她坐在怀里,依稀还觉着比从前轻了,实在想象不出她身怀六甲会是怎样的景象。可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又是他心仪之人所出,心里就有说不尽的欢喜。这不省心的小丫头,自己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娇娃娃,偏就这么争气,又叫人牵肠挂肚。
“傻丫头。”他把下巴搁在她的发心,细软的发丝挠得他轻轻的痒,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
孟窅被他骂一句,反而心里熨帖,抬头抱住他结实可靠的肩膀,嗅着他身上的竹叶清香,任由心底脉脉的情愫泛滥淹没。心尖上那一点酸酸甜甜的味道,顶像娘亲腌制的蜜饯。
“明礼,我们有孩子了。”她想起从大夫嘴里得了准信后,自己一心一意只想亲口把好消息告诉他,今天总算是如愿以偿。这是他们的宝贝,是他们血脉相融的结晶,原该是他们两个一起分享的喜悦。“你开心吗?我开心坏了!”
崇仪眉头一挑,用羽毛般轻柔的吻吞去她的话尾。真真是口无遮拦的傻丫头,还得他多操心。
“傻丫头,我不止开心,简直快活极了!”
她嫁过来的时候,正式桃李纷飞时节,满院子娇粉嫩白的春色醉人,不知不觉窗外桃树一片油绿,枝头隐隐结了青色的小果子。
孟窅也看见那片翠意,顾盼流辉间,她偏头枕着他的肩头,嗤嗤地笑:“等冬天梅花绽放的时候,你就不能叫我丫头了,我不小啦,就要做娘了呢!”
崇仪忍俊不住,好笑又好气地捏捏她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