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这话说的。海哥,有句话我说了你恐怕不爱听。”潘宏季用两根指头熟练地玩弄起酒杯,“其实海哥,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死板,不大度。哥们儿们都是拿命出来混的,都不容易,一点儿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一杯酒内必消仇,你又何必记恨至今呢?再说,那档子事儿不都过去了?”
“记恨?”我冷笑,“我可没记恨你什么,你没记恨我就谢天谢地了。”
潘宏季听得出这是反话,但他只是笑了两声,抿了口酒,不予计较:“那就好说了,毕竟咱们俩马上就得一起奋斗了,同甘共苦的日子就要到来,好的开头还是至关重要的。”
我抬起眼皮看他:“一起奋斗?从何说起?”
潘宏季不声不响地递过来一份文件:“这是长慧未来几个月的计划书,目标:收购河铭公司。这可是绝对内部的机密资料,只有杜经理、你和我三个人知道。杜经理特别嘱咐过,千万别外传!”
我有些吃惊,难道杜经理最近正在秘密策划的大动作,就是这件事吗?廉河铭,那个已经在这块地方稳稳扎根,从来没有人妄想去撼动的大老板,杜经理居然打起了他的主意。
“海哥近来搞定了那么多河铭公司的老客户,想必对河铭公司现今的状况也是了如指掌了吧。廉河铭自四十大寿以来一直一蹶不振,河铭公司群龙无首,出现了权力真空,接二连三做出了许多错误决策,导致资金链出了严重问题。这廉河铭自负透顶,从来不放权给下属,河铭公司从前不管什么事,大大小小全都是他一人说了算,处处离不得,如今他一撒手不管,平日井井有条的公司忽地就乱成了一团,内外各种事务运行上都出现了漏洞。可以说,整个庞大的河铭公司正在从内部崩坏,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走到了崩溃边缘。而长慧,长期受迫于河铭公司的强势,现在就差釜底抽薪这最后一步,就可以搬倒他们了。只要河铭公司完蛋,咱们干脆收购了他们,利好远远超出笼络这些客户,何乐而不为?”潘宏季整个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我对潘宏季带来的话题多少有些兴趣。最近一个月,关于廉河铭突然患上了抑郁症,河铭公司多处亏空,内乱不断的传闻已经铺天盖地起来。我一开始以为只是无稽之谈,像这种风口浪尖的人物,就是说他私生活有多混乱都不足为奇。但有一回,我却偶然地亲眼看到了廉河铭在路边一个酒摊上喝得醉醺醺的样子。
这个了不起的大老板一向很注意个人形象,从来不屑沾染路边的小商贩,但我看到他时,他却衣冠不整,胡子头发也乱七八糟,似乎很久没打理过了。他就那样歪歪斜斜地坐在木桌旁,死死地抓着酒杯,尤其是那眼神,竟是死一般的痛苦和抑郁。
那副样子真叫人触目惊心,那真是高高在上的大老板廉河铭吗?究竟出了什么事,把他变成了那副模样?两个多月前,他还威风凛凛地大肆操办寿宴,怎么突然间就判若两人?而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廉河铭现在的颓唐都只因为易轲在寿宴上对他做的那个小动作。
我斜着眼看了看面前的潘宏季,他看上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说:“看来你对走到今天这一步早就有了预见。”
“这话从何说起?”
“不是吗?你早就开始打河铭公司的主意了吧,你来平城,并不仅仅是为了帮丰盈老总复仇。这两年,长慧在平城很受河铭公司的打压,早就想挫挫这个强劲对手的锐气,而丰盈跟长慧有多年的交情,长慧在平城的势力也会影响到丰盈的利益,所以丰盈想助长慧一臂之力。你也说了,河铭公司的体制有先天缺陷,廉河铭的权力过大过满,一人倒下,全公司都得瘫痪。所以丰盈和长慧打算以人身攻击的方式从这个总裁身上打开缺口,而这种事情,自然是你最在行。你肯定设计过各种攻击廉河铭的办法,但它们可能都不奏效。于是你利用易轲那个蠢蛋对廉河铭的一架之怨,试了试那种下三滥的办法,让廉河铭在自己的大寿上出了丑,以期他因个人处境的窘迫影响到河铭公司的运营。说实话,一开始我觉得这想法简直荒唐,幼稚至极,廉河铭怎么说也算个草根出身的企业家了吧,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过,这点小伎俩能把他怎样。不过现在看起来,我似乎还真小看了你,也许你那招还真管了用,也许你还用了其它的我没有见识过的手段,廉河铭才会栽在你手里。”
潘宏季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冷冷地笑了一声:“海哥果然是厉害,什么都逃不过你的法眼。不过,你太瞧得起我潘宏季了,给易轲出那个主意,不过是觉得好玩儿,玩玩儿而已,我根本没指望过那么个小伎俩能奈何得了廉大老板。不过我承认,我潘宏季呢,别的不行,就是运气好,我也搞不清为什么这么容易,廉河铭还真就变成了一个不理事的大酒鬼。这事儿我刚知道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这一向视公司如命的廉老板,怎么突然就对河铭公司放手不管了?这事儿我还真去打听过,但奇怪的是,就连河铭公司内部都没人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儿,好事送上门来,还能不抓住机会么?”
如果潘宏季没有故弄玄虚,那么这件事可能的确另有原因。但就像潘宏季说的那样,那些,不是该我们操心的。“文件里写了什么?”我步入正题。
“当然是釜底抽薪的具体方法啰。”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河铭公司有个长期合作的老客户,远在外地,姓曾。这个曾老板对河铭公司非常忠诚,丰盈集团曾经开出过很高的条件也没能让他们动摇。据内部消息,半个月后,曾老板会来平城跟河铭公司谈新一轮的合作。对于现在的河铭公司来说,这个客户至关重要,就指望着他们送来救济金渡过危机了。换句话说,我们只要搅黄了这场生意,河铭公司就再无翻身的可能,只能乖乖等着被收购了。”
“廉河铭都不在位置上了,谁去跟曾老板谈?”
“海哥你还记得那个宋琪吧?就是那个把我们都抓去问过话的廉河铭的小跟班儿。廉河铭一蹶不振之后,他就变成了河铭公司的主角,现在整个公司都靠他撑着。”
“这件事,找我有什么用处?”
“用处太大了!海哥现在已经是生意场上的风云人物了,跟宋琪抢客户的任务,非海哥上场不可!”
“你已经说过了,丰盈开出过很高的条件都没能成功,我能做什么?”
“没错,这件事光是谈判、拼条件是没有用的,非常时期得有非常手段。这就是为什么,这件事少不了我潘宏季的原因。”潘宏季的眼神里突然露出了凶光,那神情就和他当初看到舒心时一样!
我心里顿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这个杀人凶手又要举起他的屠刀了吗?这场生意本来毫无胜算,但为了让河铭公司万劫不复,他又要无所不用其极了吗?
“你想做什么?你要怎么对付他们?”
“这就不是海哥操心的事了。而且,又不是要海哥亲自动手,只要协助我就可以。你就放心吧,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的。”潘宏季故作正派的表情里,藏不住那一丝阴邪。
我意识到这件事背后一定大有文章,潘宏季所谓的协助,绝不是个事后还能脱身的差事,这该就是杜经理的安排了吧。我本能地抵触:“既然主要靠你,那谈判的人,派谁去不都一样,为什么要找我?”
果然,潘宏季眯起眼睛盯着我,回答道:“杜总说了,海哥是最能干的,这是件大事,非海哥亲自上阵不可!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尽管做过这样的心理准备,但真的事到临头,我依然感觉如芒刺在背。“抱歉,这桩生意的谈法我不习惯,恕我不能胜任。”我的手握紧了酒杯,用低沉的语调试图拒绝。
潘宏季只是笑着摇摇头,不紧不慢地回答我道:“海哥,你保护舒心那件事,本来就不符合丰盈和长慧的利益呀。要不是杜总帮你解释,我还真以为你是颗老鼠屎。原来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受到器重而已,这次有机会了,还不好好表现,立个大功,怕是杜总会多想了哟。当然,海哥对我有偏见我也是知道的,要叫你同我合作,恐怕比刘备三请诸葛亮还难。于是我就告诉杜总,说海哥或许会对大奔感兴趣。”
潘宏季最后一句话字字句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原来把一百万换成车硬塞给我,是潘宏季的主意!
我诧然,难不成这就是他蓄谋已久对我的报复?让杜经理把我愿不愿意接下这个差事,作为判断我对长慧是否忠心的标准,是要硬把我往绝路上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