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虽是乡下来的,可谈吐之间,足可见其平时饱读诗书,下了不少功夫,问出的问题,也颇有些水准,只是或许是因为穷苦地方来的孩子,更怕被人瞧不起吧……
老夫也为此不止一次的和他说过,读书一事,是修于内,而不是表于外,若读一辈子书,都是为了活成别人眼里的样子,那这书便白读了。只不过这道理说的容易,但要让一个如此年纪的孩子去领悟,那也确实是有些难为他了……”
“唉……”
说着,夫子突然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不过追名逐利,本也没什么错,老夫的学生之中,不少人通过科举金榜题名,出将入相,这也是一桩美事。可是王宽这孩子,却慢慢的,有些走偏了,他太厌恶自己的出身,太厌恶自己那甩不掉的过去,太想要通过科举,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后来,老夫听说他和这城中一个大户人家的姑娘互生情愫,按说这本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可谁料那女子的父亲却有些看不上他的出身,不同意他们两人继续交往,这一来,对自己的出身本就介意的王宽,便变得更加想要改变这一切了,一天,他突然跑到老夫这里,和老夫说,他想投群英帖。”
“群英贴?”顾云丛和陈安之面面相觑的闻到。
“二位从不关注科举,自然不会知道,这群英贴是我朝陛下为广纳天下英才,所开设的一道特招令,寻常的科举,每五年举办一次,错过了一年,或是没有考上,那就只能等下一次了。
可这群英帖不同,若有人才华出众,艺冠群雄,可直接向吏部投出群英贴,求文官职位可将自己的文章随信一同发出,求武官职位的可投贴之后,等回书安排,进京挑战禁军统领。
而王宽那一年,正式科举刚刚考完,等五年之后,恐怕那姑娘早已嫁与他人了,所以他便想通过群英帖得到圣上的赏识,一朝功成名就。”
“那他成了么?”
夫子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事哪有那么容易,这天下间的人,都觉得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能吃别人不能吃只苦,能成别人不能成之事,可实际上归根结底,每个人都不过是这云洲大陆上的芸芸众生之一罢了。
即便我们眼里那高不可攀的人,在他的世界里,也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沧海一粟,皇上如何,宗门领袖又如何?那王宽,也不过就是这所有人之中,一样在高看自己的那一个人而已。
全国上下,每天不计其数的书生会投出英雄帖,可迄今为止,真正通过英雄帖测试的,也只有一个武将,成了当今圣上亲卫队的统领,除此之外,再无先例……
王宽自从投的英雄帖石沉大海之后,来这书院的次数,也变得愈发的少了。老夫最后一次见他,应该是在他死前两个月左右吧,那一天他突然跑来问老夫,说自己是不是不该攀高枝,看上人家大户人家的姑娘。
老夫劝他说这配得上配不上,不能一时而论,今日配不上,明日就一定配不上么?你若喜欢,便去尽力争取,若真的有缘,等些时日也不妨事,若没有缘分,将来也自会遇上该遇的良人。可他只是苦笑了几声,便离开了这里,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最后一次见您的时候,您可曾觉得他有什么异常之处。”
“有,他最后一次来的时候,肤色比往常要黑一些,老夫指的不是晒黑,而是好像中了毒的颜色。”
“那你当时曾经和官府说过这个细节么?”
“白捕头来询问的时候老夫曾和他提起过,只不过那尸体因瘟疫被连夜焚毁,也没有办法探究真伪,只能就此作罢了。”
“夫子,您相信瘟疫一说么?”
“老夫信与不信,重要么?重要的是,你们两位小朋友,信么?”
“您如果不信的话,可曾私下调查过他的死因?”
“想过,但却无门,最后只得托了托学生的关系,将这南楚最有本事的典狱司司丞,公孙慈调了过来,虽然至今这仍是一桩悬案,但这案子若连他也破不了,恐怕王宽这件案子,就永无见光值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