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记忆,楚白衣便朝着自己考取秀才后所买的小院赶去。
此时正逢寒冬,看着院墙之上翻出来的几支寒梅,楚白衣想起自己离开的时候也是冬天,那时寒梅也如这般绽放。本以为来年春来之时,他定名满天下而回,但怎料一去数年了无音讯,如今到了家门口,他突然不敢走进去,他生怕记忆中比他矮上一个头的瘦丫头发生什么。
她生病了没?
她如今在家吗?
她有没有被人欺负?
无数无数的问题缠在心间,楚白衣便定在了原地。
忽然,几声清调顺着梅影传入耳中,楚白衣凌乱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清调是琴音,音色很差,但楚白衣知道,这并不是抚琴人的手艺问题,而是那把琴真的是全天下最差最丑的琴,而那把琴,就是他送小妹的。
清调依旧,虽是多了几分冷气,但至少小妹还在。
“曲不成调,花为谁痴”清调中,一个女子的哀声传出,声音中,似在诉说心中万般悲事。
寒梅迎冬而开,自是心有归处,可花下之人呢?心又该归向何处?
哀声入耳,楚白衣便要上前扣门,但这时,一阵哐当声传入耳中,一个刺耳的尖锐女声便从院内响起:
“楚紫衣,我说了不准你弹!不准你弹!可你呢,天天弹!天天弹!都说了多少次了,你的哥哥楚白衣已经死了,你知道吗,他早就死了,不会回来了。”
这个恶毒的声音,楚白衣也很熟悉,此女是现在楚家家主的女儿楚咛,比他小妹还小两岁,但心肠歹毒,最喜欢欺负辱骂他与紫衣,好几次若不是楚白衣跑的快,大概半条命都没了。
听到这个声音,楚白衣的心更加平静了,他并没有直接进去保护小妹,而是轻轻落于小院的一角静静的看着。
“她长高了,是呀,我离开了六年,她自然长高了她好像更瘦弱了”
看着小妹穿着一身白素站在寒梅树下,看着她苍白的皮肤,枯黄的发梢,完全就像风中摇曳的小草一般,只要风大一些,便可把她吹走,看着这些,楚白衣只觉心疼。
看着看着,楚白衣又看到紫衣的衣服比身体小上一号。这时,他突然想起来这个傻妹妹总是不给自己买东西,总是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她不成器的哥哥。
楚白衣记得他离开时,妹妹才十四岁,虽是瘦小,但脸上透着红晕,就像一个青涩的苹果一般甜美可爱
如今妹妹几岁了呢?自己离开六年,好像二十了。
“二十了么”
念着这个数字,楚白衣的眼泪便突然流了出来。
并不是因为这个数字有什么特殊的,只是呀,这时间好像就这么一下子过去了,一切都没来得及,一切都还没给她,怎么就能过去了呢?他都没有陪伴她,她怎么就长那么大了呢?
“主人”见自己主人一直哭,小箐儿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心疼的叫一声。
“嘘别让紫衣知道我来了。”楚白衣赶忙比划了一下,擦了擦眼泪。
“请回。”寒梅树下,紫衣低身抱起被楚咛摔在地上的丑琴回了一句。
她好像没有情绪,哪怕最心爱的东西被别人摔了,她眼中也没有一丝波澜,亦或者说她的心已经死了,已经随着哥哥去了。
突然间,楚咛便如同发了疯一样,她猛地又把楚紫衣怀中琴抢了过来,而后用力的重复的摔着。
一边摔着,一边吼道:“你知道我讨厌你什么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现在的样子,一切都无所谓,眼中空无一切,什么都不怕!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现在的样子!”
“铮”忽然,一声巨响响彻整个小院,就像有东西被割裂开了。
被楚咛摔了无数次的丑琴,在这一刻,终是断成了两截。
而后,空气突然冷凝,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甚至连寒梅都停止了生长。
“可以了吗请离开”楚紫衣眼中还是看不到情绪,但认真听,便可以听出她说话的声音在轻微的颤抖,就像是心弦被割断了一般。
楚咛也是同样,她表现的更为剧烈,整个身体都是颤抖的,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
突然间,一种恐惧悬上了楚咛的心头,就像突然失去了无比重要的东西一样,这一刻,一种窒息感从心底直入鼻尖,她突然喘不出气来,就像有东西压着自己一样。
窒息感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消失消失,反而随着楚紫衣的开口而加剧了,楚咛赶忙用尽全身力气转身跑开,直至跑出门外,她才能呼吸,才喊道:
“玄月城宁家已经来下了聘礼了!人在我家,你必须出面给答复!再有,那宁家少主对你无比喜欢,你嫁过去,也是好事”
说着,楚咛又连忙往外跑,跑了好一段距离,又回头喊道:“你别再弹琴了,你那病恹恹的身子完全就是天天弹琴弹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