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为父方才看了你作的兵法十略,相当有见的,是时候放你出去,开开眼界了……”
“你们兄弟以前虽然都随为父到过战场数次,不过,子上还不曾离开父兄单独领过兵。如今,为父也放你出去历练一番,望你不负所望才是。”
“儿明白,定然尽力。”
“还有,前几日在朝堂上,为父为何力推你郭伯伯主掌西线大局?你们可知其中关节?”
司马师和二弟互相看了一眼。
“力推郭淮,这是一种策略。此时若不据理力争,力推我们的人,日后怎么提条件呢?”
“父亲之意是,先与曹大将军佯作争执。再假意退一步,为以后开口作准备,是么?”司马昭思索一番,道。说着再次掏出了小册子。
司马懿点点头,“无论是以进为进,或是以退为进,都要讲究时机火候。”
他说着,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此次倒是可惜了夏侯太初,虽有治国安邦之材,性情却过仁厚,同他父亲一样,并非能杀伐天下的征伐之将。”
“孙子兵法云,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这样的人,怎适合作三军统帅呢?”
“那父亲为何最终赞同他当这征西将军?”
“是曹爽等人太过盲目自大,铁了心要推他,觉的征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易如反掌一般。为父不过先送曹爽个人情,卖他个面子,顺水推舟而已。何况眼下形势,曹爽身边那些人,舍夏侯太初其谁?”
“为父如此运筹,也是为了你们兄弟日后铺路啊!”
“征西将军已定,很快,下一步,朝中就该讨论中护将军人选了……这对司马氏而言,是远比征西更重要的事。”
“眼下,盯着护军将军之位的,又岂止咱们一家呢?”
“所以,这些日,父亲为征西之事据理力争,从反对征西,到争西线大权,莫非一直是作戏给他们看不成?”司马昭很是勤学好问,边记边问。
“不全如此。若是他们知道好歹,就该听了我这老人言,及时悬崖勒马,可惜,他们削尖了脑袋要往那赶,也就莫怪人要趁火打劫一把了。”
仗咱们打,命咱们卖,好处他们捞。出力打仗从来都是咱们父子排靠前的,只是,一到论功行赏就将咱们忘到九霄云外了。
世间哪有如此便宜占尽之事?
“既然那帮人个个儿都上赶着逞能作死,也就休怨老夫乘虚而入,手下无情了!”
“父亲之意是……?”
“依你们之见,目前西线诸位将领中,谁最有可能担任伐蜀先锋?”
司马师思忖片刻,道,“论才略、本领和资格,自然是非郭淮将军莫属。他是西线对蜀作战多年的老将了。”
司马懿点头,“郭伯济性情倔强,佩服有本事者,却不服打压,尤其不屑草包酒囊饭袋之流。郭淮虽暂时当不了征西将军,不过这伐蜀之战,却少不了郭将军挑大梁这,便是咱们手里的筹码!”
“郭淮是父亲的人,若要郭叔叔听命于曹爽,便要答应咱们的条件,好让我方之人入主中护军,是么?”司马昭道。
司马懿露出称许的目光。
“曹爽小儿以为朝廷议定征西之策就大功告成了。殊不知,让夏侯玄接管雍凉都督没问题,让郭淮征西也没问题,西线老将郭淮能否乖乖听令,才是大问题。”
司马懿轻轻落下手中最后一子,此局对弈,完胜。
“人生如棋,天地为盘。你看这棋盘,纵横十九道,三百六十一子,千变万化,此消彼长,无有定盘。不到最后,谁也不知输赢。”
“记住,人生并无低谷,只有蓄势以待!只是,机会来临之前,咱们要做好万全准备。”
稀稀落落的雨点开始落下。
司马懿收起棋盘,仿若天下事皆了然于胸。
“子上,你先去吧。子元,你暂且留一下,随为父至书房一趟。”
两位儿子临去时,司马懿喊住长子司马师。
“父亲大人有何训教?”
“下月初十,媛容祭日要到了,照往年规矩,你和徽瑜商量着操办吧。虽不宜大办,必要的祭奠还是要的,我已和管家陈伯招呼过,你也简单做些准备。”
“说到底,这些年,朝堂纷争归纷争,你和媛容成亲数载,她并无对不住司马氏之处,倒是我们,或是当时过于草木皆兵了……”司马懿久经风霜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遗憾之色,稍纵即逝,跟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司马师面无表情,垂首听训。
“不过,子元,大丈夫处世,不应被儿女情长拘束……所以,你也莫要再怪,当年你母亲心狠罢……”
“子元明白,谨记父亲教诲。”几不可察的一丝情绪自他如刀削斧凿般线条分明的脸上一闪而过,转瞬消失。
他挺直腰背,走出父亲书房。
深吸一口气,望着噼里啪啦的大雨,撑伞步入重重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