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当中看起来年纪最轻的一位太学生模样者辩解道。
“而且,听说那阮嗣宗似乎是阮瑀之后,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想必其人自有过人之处,不至于如此不堪吧?”他身边同伴也附和道。
“阮瑀?莫非是当年邺中七子的阮瑀?”
“可不是!”
“不会吧?阮元瑜当年可是响当当的文章大家啊,他这儿子是不是冒牌儿的?”
“啊嚏!!!”
我去!什么情况这是?
阮籍刚到京城一个月,统共来了鼎香楼三趟,离奇地发现自己竟已成为此间知名人物,且在世人唇舌上滚了不知多少个来回了!
思及此,阮籍极为郁闷,忍不住仰面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阮咸估计是习惯了二叔的各种惊人之举,若无其事地淡定地擦擦桌子。
“二叔,您一点儿都不担心么?”
阮籍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人云亦云罢了。世间多的是道听途说、听风是雨之辞。有什么好在乎的?”
他大大咧咧地握着酒杯,慢慢品着杯中之酒,微微噙笑。似乎世间万般事,唯这酒香最真。
话说阮籍作乐论时,是在前几年,当时他还是一介傻得冒烟儿的白痴书生,
当年他想法特简单,认为礼乐一体,诗书礼乐移风易俗而后可治天下。受当时陈留太守刘劭所作乐论十四篇影响,头脑一热,有感而发,跟风写了乐论。
然而事实上,乱世之际,诸侯各霸一方,连年混战不停休,刀枪戢棒说了算,你方唱罢我登场,诗书礼乐如狗屁!
不过短短两年,阮籍所想已和当初大不相同。自己看当初所作乐论,都嫌幼稚迂腐,有种打脸写篇辨论的冲动。
因此当看到夏侯玄所作的辨乐论时,甚至忍不住兴奋地击案而起!简直想高喊,此文甚合我意!
“仲容,你想想,那夏侯太初是何等人物?”
看侄子似是面带疑惑,阮籍伸了个懒腰,浑不在意地解释道,“人家是堂堂皇室宗亲,又是当朝要员,我不过是一介白衣而已。区区一篇文,至于么,紧张什么?”
他筷子一挥,心情颇佳地挟了一筷子水晶肘子。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我既对朝堂之事毫无兴趣,又何须惶惶不安?想那么多干嘛哈……”
天下之物,唯美色与美食不可辜负。
譬如这水晶肘子,咬一口满口流油,从口中一直香到心里,那可真是滋味无穷,什么烦事儿都能忘到九霄云外去!
“对了,二叔,听他们方才讲,蒋太尉府上明日办喜事,咱们到京都一个月了,可还没见着蒋太尉呢,您真不打算见一面再走么?……”
“蒋太尉?”阮籍敲了敲脑袋,“差点儿忘了正事……”
蒋济与阮籍之父阮瑀曾经同为曹丞相幕僚,有段同僚旧谊。先前他闻阮籍才名,几次派人征召。阮籍均以老母年迈需要侍奉为由,多次推却。他们叔侄此次进京便特为此事而来。
在京城这些日,阮籍带着侄子东游西逛,听了京里诸多传闻。愈加印证了阮籍先前所想。心中已然另有打算。
朝堂纷争,永无休止。蒋济如今虽然身为太尉,位列三公,却仍难免身不由己卷入曹马明争暗斗,在两派之间左右逢源,有时还很难做到两面讨好。
话又说回,既然蒋太尉自身都在调和周旋,有时甚至捉襟见肘难以独善其身,又何苦拉他进这无边宦海,趟这混水?
“咱们出来这些日,倒是有些想念阿阮酒家的五谷酒了。”阮籍咂着唇,回味道。
侄子阮咸跟他嬉皮笑脸道,“您是又想见酒家的小娘子才是真吧?”
阮籍大人大量,不跟小孩子计较。他攥着酒壶柄,用力朝杯子里倒了倒,却只堪堪滴出两滴,有点悻悻不甘地咂了咂嘴。
阮咸瞧着他叔想喝又喝不到的不甘模样,不禁哈哈大笑。
“年轻人懂什么?”提到酒家小娘子,阮籍眉开眼笑,连四肢筋骨五脏六腑无一不舒畅,一拍桌子,摇头晃脑道,“战国策有云: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所以,追根溯源,酒乃美人所酿也……”
“做人尚且不能忘本,饮酒思美人儿,难道不该么?”
他素来乐观,眼下暂时无酒他也不勉强。闻闻酒味儿也能过干瘾。
边说边摇晃茶杯,以茶代酒,似是茶不醉人人先醉。
“呦,叔父,如今连京城父老都晓得,您对邻家漂亮小娘子垂涎三尺了,您都不打算就此洗心革面,暂时收敛一下,避避风头么?”阮咸揶揄道。
“君子放旷不放荡,风流不下流……哎,你这孩子,老这么没大没小,怎么跟叔父讲话的,还有没有点辈份礼数儿……”
说到这,阮籍忽而又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走!先回去把行李收拾妥当,二叔明日带你蹭顿好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