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那头娘咧开干裂的嘴唇笑道,“不用不用,可白买了哈,俺衣裳够穿嘚。恁从那寄来得邮费都够再买件的了。留着钱好好攒着,说不得定以后有用。看看你都瘦了。”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恁学习太忙了吭?有时间好好吃饭吗?娘看恁怪累的,脸怎能白的……”
在警察局的小小审讯室里,熬了一夜,能不累吗?
慕谨言能够想象自己现在的鬼样子。如果按照她以往的习惯,跟家里人视频,肯定会先化个妆,虽然化妆品都不怎么样,但聊胜于无。只是今天在举目无亲的街头,太想念他们了,才会打这个电话。
对着屏幕,慕谨言佯装打量自己,道:“看起来很累吗,最近赶论文昼夜颠倒的,可能是有点累。没事,上课前再涂个口红就没事了,我早起太忙了光打了个粉底,脸好像是有点白哈?”对着手机屏幕当照镜子,对面还是母亲,她还真是有点不习惯,“你看我现在多精神。”说完,用一只手扒拉眼皮,做个鬼脸,像小时候一样。
“言言,你木有什么事瞒着俺吧?恁搁那来怪好吧?你在那里还好吧?”母亲试探着问,“昨个晚上,娘做了个梦,梦见一窝小兔子还没长毛,唉,都快没气了,眼都还睁不开。一下子蹿出来个黄大仙黄鼠狼要吃它们。俺想着你是服属兔的,白不会有什么危险再?”娘的话里话外都透着担心。娘从来不是迷信的人,可见长时间不回去,现在真担心到极点了。
慕谨言听到母亲的梦,心里咯噔一下,这种心灵感应,冥冥之中或许是存在的吧,但是马上被她否决了。
“娘,恁甭胡思乱想,恁看我这不是好好得吗?今天还特地起了个大早边散步边给恁聊视频哩。你不要担心哈。俺爹呢?”慕谨言一着急,竟然也说了家乡话,许久都不曾开口说家乡话了啊!
一句“乡音未改鬓毛衰”的诗句浮上脑门,鼻子又是一酸。要是坐十几年的牢出去之后,应该还是会说家乡话的吧。曾经她觉得那么土的家乡话,在异国这个空旷寒冷的早上,竟让她生出些温暖的感觉。
娘听到慕谨言的话,不疑有他,喊道,“孩他爹,你给丫头佛说几句话吗?”
视频转向父亲,慕谨言明显感到父亲背影一僵,曾经那个高大宽阔可以骑大马的肩膀,如今变得佝偻单薄。
“有啥好佛的,麻累麻利挂了,浪费电话费。”父亲梗着脸说。
父爱如山,总是带着隐忍。父亲是位标准的乡下汉子,从来都不会亲切的表达自己的情感和关心。印象当中,父亲总是话很少,却做得很多。
二妹妹抢过来电话,跟慕谨言打小报告道,“姐,你别被爹的样子给骗了,前几天晚上,我半夜上茅厕还看到爹拿着你的照片,掉眼泪呢。所以,等毕业,你赶紧回来吧。我们都想你了。”
“死丫头你胡佛什么的?快点挂了,来干荷。”那边传来父亲恼羞成怒的声音。
“好了好了,一毕业我就回去,不管花多少路费,我都回去。”慕谨言道,逃避似的想要挂了电话。
“让恁大姐好好休息,白别太累了。注意身体,好好学习,白别担心家里……”
在二妹妹和娘絮絮叨叨的千叮咛万嘱咐中,慕谨言终于挂了电话。
看看周围,天还早,就连早餐店就还没怎么开门。慕谨言觉得自己确实很累,又困又乏,想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从包里拿出钱夹,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躺着几枚欧分的硬币。手里掂着这点钱,什么都干不了,连去学校的公交路费都不够。反正时间也还早,干脆走到学校去算了。
嗯,跟家里人侃大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国外混得有多好似的,上着名牌大学,出入高档写字楼、餐厅、咖啡厅,兼个职给外国小朋友上个课就能赚到大把大把的钞票……
可实际上,慕谨言撇嘴自嘲,日子啊只有过着的人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