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晚见到了姜于蓝,容颜憔悴,不及在电视屏幕里清丽眉目,却也是美得让人心颤怜惜,值得叫人有刹那的恍惚。
姜于蓝的病床前,还站着个身形笔挺正气的男人,从姿势看很像一名军人。
那男人背对着叶晚,除了身形之外,那侧脸的英俊轮廓也叫人熟悉。
当他听见声响,缓缓回过头来时,那张久违的面孔,令叶晚呼吸一窒,陷入了当年被选拔入组织的那一天的回忆里。
她年纪还很听见体能选拔被刷下来的成绩通知时,低垂着头不说话。那时她不知何为沮丧,她只知道她是家里的长女,如果可以进入组织,就能帮贫困的家庭节省下许多的开支,也能让弟弟妹妹活得更好一些。
一个少年学员穿着体能服从她面前经过,不知道为什么递了一块糖给她。
那块糖可能是城里经常见到的品种吧,可是生在岳东那样的小县城,她从没有见过,或许商场里也有卖,但是绝不是会出现在她家里的。
零食,对于贫穷家庭的孩子来说,怎么不是一种奢侈品。
她直直地看着那块弹在少年学员手掌心里的糖,没有碰。
因为吃人手短,她没有别的东西可以与人交换。
因为穷,小小年纪,见惯了市井中恩惠互利这样浅显的人情世故。
去别人家里不能拿别人的东西,否则就要拿等价的事物去换,家里哪有什么拿得出手呢。
拿不出手,何必去拿别人的呢。
叶晚抬起头,看到了少年学员的脸,是正青春洋溢的年纪,挂着率真阳光的笑容。
“哥哥,我不能拿你的糖。”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体能没有选拔过,可能进不了组织了。”
“你为什么要进组织?”
少年学员比那时的叶晚大,自然不忍心娇弱的小女孩进入组织中,十年磨一剑,最后送去完成那些艰难,甚至是残忍的任务。
“我是姐姐,我想进组织,爸妈就不用养我,而让弟弟妹妹来吃苦了。”
少年学员没有怜悯别人的心思,会送走自己的孩子的父母进组织,必然背后有道不尽的辛酸,贫穷或许还不是最坏的一种。叶晚算是幸运的,仅仅只是因为贫穷。
“你一定要进组织吗?如果进入以后后悔了呢?”少年问叶晚。
叶晚听不懂其中的意思,多年后回想起来,分明是少年在问自己。
叶晚记得当时自己的回答是:“没有如果,我不进就会拖累爸妈。”
也许是这种年纪小却离奇直率的坦诚。
少年学员扯出一个极为辛酸的苦笑,还是不由分说把糖地放在了叶晚的手里。
她看见少年学员站在负责计算分数的裁判旁求情的样子,裁判若有所思地看了叶晚许久,最后叶晚得到了一个复试的机会,体能选拔的成绩刚刚及格。
当初,姜猛送了三个孩子去参加组织的选拔,姜潮实在太小被筛下了,叶晚和姜舒都通过了,可是组织最后只愿意在一个家庭里挑选出一个孩子。
他们选中的是叶晚。
叶晚就这样进入了组织,开始了日复一复魔鬼式的训练,在组织里时间是最没有概念的,一旦被挑中,每个人都要奋不顾身的去完成训练任务,每个人身上都有不能离开组织的理由,每个人都是没有退路可言。
这漫长的过程中,自然会有人离开的,当这个人离开组织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抹去他这些年在组织的痕迹,回归到外界不一定是重获新生,而是要面对从前可以逃,如今却再也摆脱不掉的命运。
叶晚要面对的是无立锥之地的贫穷。
温彦望要面对的是难以启齿的耻辱。
邱月白要面对的是令人窒息的家族厚望。
他们换上全新的代号,遗忘自己的本名,开始组织里的人生。
叶晚当然还有见到那名少年学员,在后来陆陆续续的许多年里,他当过训练叶晚体能的教官,做过组织里的组装枪械的老师,还有实战任务时的援助碰过了许多次的面,只知道他的代号是卫兵。
只是,再也没有说过话。
两年前,她因为执行任务从高处跌落伤及到腰椎,依稀记得那一次应该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吧。
组织的病房里,卫兵拿了一块糖放在病床旁的床头柜。她从手术后的麻醉剂里慢慢苏醒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卫兵对她说:“坚持,活下去。”
她没有说话,很快又昏迷了过去。
那次受伤真的很严重,她险些就半身不遂。
那样贫瘠的家庭如果加上一个瘫痪在床的她,那是怎么如地狱一样黑暗的困境。
叶晚花了好几个月的康健,才恢复了站立的本事。
她再也不能出任务了,组织把她留在了小队的后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