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逾十日，面容如新？

季无邪问：“可有人为保存的痕迹？”

延芸摇摇头：“天下间能够令人尸身不朽的方法唯有两样，除了太岁神司大司命的绝技，就只剩浚水豪族甄氏那块千年玄冰，这两项秘法，怎会是一个采珠谋生的寻常门户可以动用的？”

孟星鸾一张笑面凑了过来：“你若是看过一眼那尸身，便不会有此一问了。”

“怎么说？”

答话的是延芸，“尸首身上并无兽咬虫噬的痕迹，肢体残缺，左手、右边小臂与一只腿都不翼而飞，但断口皮肉内陷，丝毫不见刀切斧砍的痕迹，如同被人……”

脸色苍白的溯玉接道：“被人硬生生掰断，然后，愈合了。”

“不错，而且那创口并非他死前就有的。”孟星鸾浑不在意此刻话题是一具异常死尸，倚向窗边，慢慢地从袖袍上摘下一枚偶然沾上的草叶，信手掷下高楼，方才又说，

“而是在他死后。”

死后被人摘走肢体，还能痊愈到不留痕迹？

溯玉道：“大师兄，可曾知道任何符合这般描述的妖物？”

在延芸提及尸身后，他脸色便一直不好，似乎又想起了那骇人的场景。

凤煊沉吟片刻才道：“不曾，不过……听来倒确有熟悉之感。”

他并未详细解释，只是侧脸看向季无邪，笑道：“看来你的主意没错，今晚我们是该再向天王寺去一趟了。”

·

入夜，赤珠城不设宵禁，四处灯火通明，唯独这城北一隅漆黑无明，荒凉萧索得像另一方世界。

孟星鸾抱着手臂，仿佛冻得牙齿直打颤，嘴里不住嘀咕：“好冷好冷。”

凤煊表情专静，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夏夜风暖，你若想折返去找延芸他们，便自行回去，不必故意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语气淡泊，不似有怒，季无邪听了暗暗偷笑：原来大师兄也会当着面吐槽别人。

在客栈商议时，他与大师兄将天王寺见闻细细述说，众人惊愕不已，都决定趁热打铁，延芸与溯玉分头行动，追查那老妇人的底细。孟星鸾则更中意去废寺探险，于是也闹着跟来。

殿中巍峨佛像肃穆如旧，被夜色模糊了脸容，可那双微启若阖的眼睛却如穿透黑暗，令人生出被它俯瞰的错觉。

环绕它的四尊天王像披上夜色，刀笔刻凿的五官沉浸在阴影中，愈发显现出不属于神佛的凶戾狰狞。

处在这样的五道目光交汇处，季无邪蓦地一颤。

这个地方的确令人遍体生凉。

尤其是想到此刻在他们脚下，还藏着一座地牢。

“季师弟，可还记得如何开启机关？”凤煊的声音夜风般传来。

季无邪点点头，走上前去。他执长明灯翻飞挪挲，很快，又摆出早先所见的那副模样。

“咔哒”一声，轻响传出又消失，持伞庇护世间不受邪祟侵袭的多闻天向后退去，融于更深的黑暗。

一道通往深处的阶梯出现在眼前。

三人下行，季无邪轻轻掩住口鼻。

仙门中常见的“除瘴散”气息浓烈，压下这曾积纳了七八十人牢房中的污物异味，却无法彻底消解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浑浊秽气。

那是活人与死人的怨念凝结所致的产物，缠裹着隐隐的血腥，长久地徘徊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

季无邪适应了夜视的双眼转动，细细观察四方。

粗砺的石壁凹凸不平，裂纹横延，表面勾勒着连绵的巨幅图像，环绕整个空间，甚至延伸至天顶。

花青、石黄、胭脂、银粉……所有犯了忌讳的浓烈色泽被黏合在一起，艳烈浓稠，伧俗混沌，在昏暝中依旧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