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舒缓,一唱三叹的旋律。似乎是一首很有名的英文老歌。但也许就因为太经典,太有年头了,他好像已经记不起来歌名了。
沈思卓回忆着歌名,一低头,无意中就看到,顾苒左手拇指上有个黑点。他随手一抹,就划过一道长长的黑线,却是中性笔的墨水迹。
沈思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干了什么,顿时有点窘,“那个……”
“故意抹我一手是吧?!”
顾苒反手蹭了蹭自己的中性笔芯儿,作势往他脸上抹。
沈思卓吓了一跳,连忙抬手架开顾苒的手腕,“别闹!”
顾苒就看着他笑,“你这人吧,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顾苒的电话忽然响了,通知他下午回导师那里一趟,两人只好先散了。
在沈思卓的一再要求之下,顾苒把他送到地铁站上,悄悄冲他飞了个吻,“沈哥哥,要想我吆!”
沈思卓吐吐舌头,就跳上了地铁。只觉得微风拂面,今年的冬天,好像并不怎么冷了。
转眼到了富士高春拍的日子。
顾为钦预先联系好了马教授,去博物馆接了沈思卓,一起来到拍卖会所在的酒店。
只见金银器,明清彩,家具字画琳琅满目,尤为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个釉里红鹅颈瓶。
圈中有名的藏家、专家,都围在她周围,或拍照或指点或议论纷纷。
旁边一位花白头发,气质儒雅,成功商人模样的老年男子,就伸手扒在盛放鹅颈瓶的展柜前,神情专注、眼神痴迷的的注视着。
“白总。”
顾为钦走到老人跟前道:“您先到了。”
白树恒回身看到他们,又恢复成从容淡定的神情,笑道:“这位就是沈先生吧?听为钦说,你跟马教授专门找了这件鹅颈瓶的资料,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沈思卓忙道:“白老先生,您太客气了。”
三人来到包间里喝茶。沈思卓拿出资料道:“这件藏品的形制特点与颜色施釉,与北宋钧窑都符合。
只是,钧窑有‘入炉一色,出窑千彩’的说法。因釉色中含铜,会发生自然窑变。但我们看这鹅颈瓶的颜色,总感觉有些呆板,或说稍显规整。
马教授查找了很多记载和典籍,又请教了鉴定名家,倾向于这是后人参考宋钧特点,特意仿制的。但白总请恕我等才疏学浅,不敢断代。
元钧虽相对略为粗糙,但另有一种粗犷生动之美,价格只比宋钧略低一档。明钧因皆为私人窑口,价格差距就大了。至于清仿钧窑,有官窑,也有民窑,价格更是千差万别。”
白树恒听了极为失望,双手颤抖道:“这真不是宋朝的钧窑吗?!”
沈思卓恭谨道:“只是我们个人感觉不是。您也可以再请其他专家咨询。”
本来藏品鉴定依据说清楚,也就可以了。不想白树恒却忽然道:“要说这鹅颈瓶不是宋钧,有什么证据吗?!”
古玩鉴定,目前就连最精密的科学仪器,也只是作为参考辅助,不想白树恒还要追问证据。
沈思卓知道这位白总热心公益,与博物馆也有不少捐助,就耐心解释道:“目前文物鉴定,仍要凭眼看手摸。只能说真与不真,‘假不假’就要各人凭心所见了。”
这样一说,沈思卓也觉有点心酸。做古董鉴定的,哪个不是一学多年,然而最后,仍是“自由心证”四字!
白树恒还是坚持道:“能断代吗?”
断代才能盖棺定论,不然白树恒不死心倒也正常。
沈思卓思索道:“怎么断代马教授说还要再琢磨。但我们就建议白总,这件拍品,你还是不要拍了。”
这话已经说得很清楚,白树恒讷讷的应了,沈思卓却瞧出来,他还是没死心。
沈思卓心道,要是拍卖公司跟幕后之人真是胆大包天,按宋钧定价,这件藏品最少也是八位数起拍。再有钱,这么大的数目也是笔巨资。这么多人一再相劝,白树恒还要坚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拍卖经理陪着白树恒走在前面,沈思卓禁不住看顾为钦道:“顾先生,你知道白总为何如何执着,一定要拍到这件鹅颈瓶吗?”
顾为钦淡笑道:“也许是有什么情节吧。从我进公司起,白总就在到处搜求宋朝钧窑,尤其是鹅颈瓶。见说哪里有,放下生意就去看。我记得有次白总收购了家公司,听说湖南出土了钧瓷残片。就是残片而已,他连签约仪式都未出席,就去了那边。别说股东不满,其实我也不太理解。”
“人无癖,不可与交。”
沈思卓道:“就冲这一点,便可知道,白总是忠正耿直之人……”
顾为钦听了心里一动,看着他道:“那你的癖好是什么?”
“不敢说是癖好,”
沈思卓低下头道:“只是一点小小心愿,有生之年,只希望能多看到几件流失海外的国宝回归故里。”
顾为钦不禁一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思卓这志向,当真叫人钦佩。”
晚上,就是富士高的春拍。
马教授也来了。顾为钦急着问有没有新进展,沈思卓也很关切。
马教授道:“综合魏老故宫博物院的好友提供的典籍资料,几位老先生都倾向认为,这是明末河南的私窑。”
沈思卓道:“那咱们能拿出证据吗?”
马教授背着手道:“能是能,但我们不能用。”
顾为钦奇道:“有方法为什么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