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远从小有个挺奇怪的生物钟,每天五点会醒来,有时候会继续睡着,有时候就睁着眼等天亮。
高一下学期为了治他网瘾,海成孝无所不用其极,有次还骗他去看了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说他每天自动醒来,是因为小时候,爸妈离婚柳云要走,海远一直记得要五点起来,因为柳云是五点半的大巴。
但那天他贪睡睡过了,从此以后每一天,他五点都会醒来。
海远没把医生的解读当回事,觉得医生就是看图写作文。
今天他又醒来了,但他确定自己不是自动醒的。
对面楼里小孩儿哭得好像打算用高音震碎四邻们的玻璃。
小孩儿的妈在歇斯底里地喊着什么,大概是在细数自己为了这个家做出了多少努力。
“行了,”小孩的爸在二重奏,“天天吵……”
婆婆又三重奏,“你对不起我!”
然后海远家楼斜旁边的东北餐馆大清早就不知道在炒什么,菜锅如同在群殴,DuangDuang的。
路边此起彼伏着真.鸡鸣犬吠。
真是一个美好而静谧的清晨啊。
海远的脾气可以被压制一会儿,这一会儿很短暂。
他觉得对面小孩儿再哭他就要爬起来砸他们家窗子了,结果他还没动,听见自己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他房门锁坏了,反锁不了。
一会儿有人坐到他床边小椅子上。
海远凭直觉没动。
脚步声一轻一重,应该是柳云。
等了会儿,海远感觉到有手指逼近他眉心,很痒。
手落下来的瞬间他几乎没忍住皱了下眉。
柳云干活导致手指粗粝,有点刺刺的。
柳云抚了抚海远的额头,不明白那个白白软软娇气的小孩儿现在怎么一点影子都没了。
整个人用戾气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暴躁、尖锐,只会用拳头沟通。
听说高一成绩还很好,自从沉迷游戏,成绩就开始跌,直到什么都学不会了。
海成孝把他送去泰明书院戒网瘾,又出了那么大的事。出了那么大事,回来一句不提。
小时候最会撒娇的小孩儿,怎么就这样了呢。
海成孝不会养儿子。
柳云是个轻易不软弱的人。
只有背着人甚至背着海远,才能流露出一点母亲的温柔。
半晌,海远听见柳云轻轻吸了一下鼻子。
柳云把接他的日子记错了这些事,海远已经不在意了。
柳云擦了眼泪又是一条好汉,下楼就把打扫卫生的小妹骂了两句让手脚轻点。
她到一楼从玻璃门看见正朝街口车站走出去的路野。
雨后晴天,晨光熹微,路野穿着夏季短袖校服,很笔挺,像身上有根尺,书包背得规规矩矩。
路野比海远高一些,但是看着要高不少,不得不说,路家确实没这种高个子基因。
长得周正不说,还天天考第一,让天下家长羡慕。
柳云倒不是那种羡慕别人家孩子的母亲,只觉得这小孩儿以后成了人,肯定是个栋梁。
看见海远手里提着那个Hello Kitty的祖传饭盒,柳云叹气,有时候觉得自己小孩儿不懂事,但有时候又觉得太懂事了也不好。
路野这饭盒,留了多少年了。
路野家里情况复杂,又净出事儿,柳云明里暗里照顾了路野不少。
“小野去医院送饭啊?”柳云出门打招呼。
路野转头说:“柳姨早啊。”
他眼神向上,看了下柳云家自建楼的二层。
柳云说:“海远还睡着呢,你爸这礼拜出院了哈?回来到家里来吃饭。把这带上。”
柳云捞起一袋包子豆浆学套餐硬塞给路野。
路野收了问:“海远在哪个班?”
柳云说:“不知道,反正成绩一塌糊涂肯定跟你不是一个班,他打架什么的你别管,你就告老师。”
路野之前就对海远略有耳闻,知道海远应该是要在这生活了,也没惊讶他要跟自己同一所学校。
安平就这么一所像样的高中。
安平十三中,也不知道为什么排名十三,反正没有受西方十三不吉利这个说法的影响。
路野点头:“嗯,他高几?”
柳云思考:“可能高一吧,我不知道,你马叔送他去。”
路野:“……”
亲妈。
海远要是听见这段,现在也不会在床上滚来滚去,消化不了柳云偶一流露出的这种妈妈的疼爱了。
柳云其实主要是不知道海远要不要留级,不知道这成绩留级有没有意义。
一直是马叔跟她拿钱,跟十三中那边联系的。
柳云不怎么太过问马叔拿钱怎么花,反正也没多少。
柳云又想起来问路野:“你哪个班来着?我记不住东西。”
路野忍不住笑了:“9班,我高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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