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明夫妇回到居处,当即传赵宏前来问话。
赵宏整个上午都在自己屋中研读一本兵法,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听母亲询问昨日之事,还以为是姐姐与她闲聊时提及。
“那登徒子居心不良,对阿姐无礼,正被我撞见。”他回想当时情形,气不打一处来,“光天化日之下,他竟敢令仆从阻拦阿姐去路,若不是怕给阿爹惹麻烦,我定要他们全部横着离开。”
裴氏与赵景明对视,从彼此眼中看到同样的念头。
那孟公子看着文质彬彬,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背地里却做出如此令人不齿的行为。虽然他们本就没打算与孟家联姻,但往后给女儿说亲,难保不会遇到其他金玉在外、败絮其中之徒。
“晏晏的夫婿,最好还是从熟悉的人家里挑。”赵景明对妻子道,“知根知底,也免得像阿媛当年一样,你我日夜提心吊胆,只怕她受委屈。”
他们的大女儿赵媛与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互相倾心,坚持非他不嫁,好在那人没有辜负她的情意,摘得探花后,立刻来赵家求亲,成婚数年,从未亏待她一分一毫。
裴氏点点头:“我私心希望晏晏能留在京城,时常与我们相见。”
赵媛最近有了身孕,一年半载之内不便回来省亲,她心中思念,却别无他法。只盼小女儿不要重蹈覆辙,让她和丈夫承受双倍的牵挂。
赵宏一头雾水,不知父母为何突然开始谈论姐姐的婚事。
这时,赵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阿爹阿娘,你们在说我什么?”
赵宏嘴快抢答道:“说要给阿姐寻个知根知底的夫婿。”
赵晏走进屋内。
她换了一套朱槿色的衣裙,披帛腰衱随风而动,裙摆如水波般层层漾开,镶珠绣鞋若隐若现。
因在家中,无需见客,她未曾涂抹脂粉,但黑发雪肤、精致五官却不显寡淡,反而有种天然去雕饰的美。
她的容颜与裴氏有七成相似,由于从小习武,比起娴静淑雅的母亲,又平添了几分张扬的明媚。
赵宏惊讶于她这身难得一见的装扮,忽然看到她乌发间的金色光点,顿时眼睛一亮。
是他昨日送给她的步摇,她仔细簪在头上,还专程穿了裙子搭配。
心意得到重视,他不禁乐开了花。
首饰铺掌柜说这支金步摇极其挑人,他却执意买下,果不其然,姐姐生得琼姿玉貌,没有她压不住的首饰。
赵晏行至父母身边,裴氏拉着她前后打量:“又长高了,五月份裁的衣裳,竟有些见短,须得重新赶做几件。到时候进宫,可不能穿成这样。”
赵晏略微一顿,神色如常道:“女儿回京,是该去给陛下、皇后娘娘及公主殿下请安。”
赵景明道:“今早我入宫面圣,陛下问起你的近况,说皇后娘娘和含章公主体谅你长途奔波,令你先安心休息,等到下个月秋猎,再进宫与她们叙旧。”
赵晏轻叹一声:“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待我甚好,我应当亲自拜谢。而阿爹说的不舍我早早出阁,却只是在外人面前哄我开心,实际并不做数。”
“怎会?”赵景明清楚女儿的性子,知她说笑,并无埋怨之意,仍郑重解释道,“正因不舍,才希望给你找个知根知底的夫家,若是熟人,就能商量着先定下婚事,晚两年再让你过门。”
念及此,不免遗憾:“濬哲是个好孩子,可惜你们没有缘分。”
赵晏无奈:“阿爹,人家颜公子都已经成亲了,您怎么还念念不忘?”
赵景明口中的“濬哲”,是出身琅琊颜氏的世家子,其祖父梁国公乃三朝元老,父亲官拜吏部尚书,姑母正是当今皇后。颜尚书年轻时与赵景明交情颇深,期盼将来能做亲家,便定制了两把一模一样的小匕首,各自交给儿女作为信物。
然而颜濬哲从小沉迷书卷,对习武兴致缺缺,还没等到颜尚书告诉他这匕首代表什么,他就趁某次进宫,瞒着父亲把它送给了自己的表弟、当朝太子姜云琛。
待颜尚书发现,东西已经转手,他这做舅父的又不好再与太子讨要,一时颇为尴尬。
此事仿佛一个预兆,颜濬哲和赵晏终究没能如双方父母所愿结成佳偶。
虽说赵晏身为公主伴读,从小接受宫廷教育,论及经史子集、琴棋书画,不输任何千金贵女,而颜濬哲芝兰玉树、文雅谦和,是京中鼎鼎大名的才子,两人看似金童玉女、天造地设,但性情、喜好却南辕北辙,小时候见过几次面,从来玩不到一处,长大后更无半分亲近可言。
两家父母皆为通情达理之人,见状也不强求,口头约定的姻缘就此作罢。今年初,颜濬哲娶了太府卿荀家的女儿,那小娘子娇柔温婉,是他亲自求来的良配。
颜尚书的信传到凉州,赵景明与裴氏感慨之际被赵晏听到,再三追问,才得知还有这段往事。
赵晏颇有几分庆幸。她对颜公子本人并无意见,但却从没想过嫁给他。
——对武艺一窍不通,连骑马都不熟练,完全不是她理想的夫君。
她唯一介意的是那把匕首,当年她从父亲那里得来,一直视作宝贝,谁知竟是“定情信物”。
偏偏另一把还阴差阳错落在太子手中,导致她初次进宫时与他产生误会,从争执到拳脚相向,闹了个大笑话,着实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