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茵茵这时候才注意到他身边的谢微之,低声唤了一句:“前辈。”
她还记得自己之前将谢微之认作是新晋弟子,觉得她毁了宋师兄凝神草,说话很是不客气,此时不免觉得赧然。
谢微之并没有将之前的事放在心上,笑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哦,明长老入化神,各大宗门都会遣人来贺,三日后便是仪式,我和师妹们是接了宗门任务来催发莲花生长的。”柳茵茵解释道。
既然要迎客,总不好山门处的湖泊都没有一点颜色。
原是如此,谢微之向她点点头。
柳茵茵还想同宋翊说些什么,宋翊却直接向她告别,所有的话又只能咽了下去。
谢微之看着小姑娘一脸神伤,心中暗自叹息,只是这感情之事,她没有资格多说什么,只怕一个不小心便是好心办了坏事。
摇摇头,谢微之同宋翊一道向弟子峰去。
回到小院,宋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查看已是蔓蔓翠意的葡萄架。
半月没有浇水,原本生机勃勃的葡萄藤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好在弟子峰上的灵气怎么也比凡世强,才撑到了如今。
宋翊顾不得许多,当即为葡萄藤施了灌溉苗木的甘霖诀。
一场小小雨露之后,阳光下葡萄藤摇晃着叶子,青翠欲滴。
谢微之背着手抬头:“还要好几个月才能结果啊。”
看来她是吃不到葡萄了。
宋翊沉默一瞬,道:“若是前辈愿意,只需两三个木系的法术,便能催熟葡萄藤。”
“不用了。”谢微之对他摇头。
“那样,便没有意思了。”她脸上的笑是宋翊看不懂的怅然。
宋翊不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看着谢微之走进竹屋。
他回过身,看着葡萄架,眼中满是茫然。
他不明白。
纵使他听了谢微之的话,种下了葡萄,抓了灵兔,甚至也尝过骆飞白酿的灵酒,他终究还是不明白这些有什么意义。
他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谢微之在这一刻,是孤独的。
从衣袖中取出那朵照夜白——正是密林中谢微之亲手摘下的那一朵,宋翊半跪下身,小心翼翼地种在角落。
照夜白生命力顽强,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开遍整个小院。
不知为何,宋翊微微牵起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只是因为甚少做出这样的表情,面容不由显得有些僵硬。
若是前辈看见照夜白长满院中,想必会很开心吧?
是夜,天降骤雨,狂风大作,惊雷声声。
种在小院角落中的莹白花朵被风雨打得垂下头去,枝叶伶仃,很是可怜。屋檐下雨落如珠帘,宋翊抱着剑盘坐在廊下,难得没有修炼,而是在雨声中安然入眠。
竹门吱呀一声,迎着风雨慢慢打开,谢微之缓步走出,远目望去,大雨瓢泼而下,模糊了视线中的所有景物。
她从宋翊身边走过,丝毫未曾叫他察觉。
走入雨中,灵气在身外撑起无形的屏障,没有一滴雨落在谢微之身上。她走得很慢,山路泥泞,她的裙角却洁白如新,不惹尘埃。
山巅之上,谢微之孤身立于雨中,天地浩大,她的身形显得异常单薄,素白的裙袂飘扬,似乎下一刻便要乘风而去。
“两百多年了啊...”谢微之仰起头,面上是绝不会显露于人前的神伤。
她终究是活了下来,只是这世上,又有谁,会为她的生而欢喜?
而你,如今又在何处?
伸手招来一片竹叶,谢微之将那片竹叶放在唇上,大雨中,轻柔的旋律乘着风飞远,又淹没在细密连绵的雨声中。
琼华峰,剑炉之中,玉简投射出金色的文字浮在空中,明霜寒微微仰着头查看,眉眼冷峻。
耳边依稀能听得磅礴雨声,他不知为何竟感到一丝烦躁自心底升起,这情绪来得莫名。
化神之后,剑心重铸,究竟是什么意思?
自入化神以来,多日来无论怎么修炼,灵气都如泥牛入海,丹田之中毫无动静。这让明霜寒很不明白,他从来都是天才,尤其顿悟无情剑之后,从来没有这种修为停滞的烦恼。
琼华峰一脉中,修习无情剑诀的修士并不多,也唯有当日的祖师琼华真人突破了化神,余者皆在化神之下便陨落。
只是琼华真人生于数千年前,便是凌霄剑宗对她的记载,也不过只言片语。到了如今,纵览宗门上下,再无人能指点化神期的明霜寒。
正在此时,悬在一旁的秋水剑一震,剑上灵光闪过,它忽然飞到了明霜寒身边,铮鸣两声。
明霜寒收了玉简,放在身旁,这才接住秋水剑。秋水剑乖顺地待在他手中,不再发出声响,但其上流光明灭,煞是好看。
明霜寒神情蓦地柔软下来,一身冰雪仿佛也在此时融化些许。
他抚着秋水剑,那剑身上有一道被折断的痕迹,若是不凑近细瞧,几乎看不出来。
“不知你的主人,此时在何处...”
明霜寒喃喃道,下一刻,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一处,有股让他陌生的悸动突兀升起。
真是太奇怪了…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黑暗中响起一声悠悠的叹息,不知是因何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