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周建明冷不丁的开口,“下午汪常阳去你们会计室干什么?”
“没什么啊。”阮文神色坦然,“怎么了?”
怎么了?周建明觉得这丫头在跟自己装傻。
“他闺女十二,没比你小几岁。”
饭桌上阮秀芝看了眼儿子又看了看侄女,没说话。
谢蓟生不紧不慢地吃着地瓜喝着粥,似乎对这家的家事充耳不闻。
“哥你打听的这么清楚,难道是看上汪常阳他闺女了?”
饭桌上响起两道闷笑声。
周建明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妈你还笑,你家阮文都快被老男人拐走了,你都不着急啊!”
他知道,汪常阳是大学生有知识有文化,不但工资高性格好,在车间里声望也高。
可是他不能接受妹夫比他还要大一旬这个事实。
“行了,你以为文文跟你似的没脑子?”阮秀芝说了句公道话,“别胡说八道,让谢同志看笑话。”
谢同志含蓄的笑了笑,“没有。”
目光落在阮文脸上,短暂的停留了下这才离去。
阮文浑然未觉,她在想事,“我明天去省城一趟。”
安平县有二棉厂和其他加工厂,配套建设了火车站往外送货,从县里到省城坐火车还算方便。
然而
“后天刘家河的刘小虎结婚,我明天得去帮忙。”周建明挠了挠头,“你去省城干什么呀,要不下周去,下周我肯定有空。”
他绝对不可能让阮文一个人去省城,年纪轻轻的姑娘家,不安全。
“我想去看看买点书什么的,我自己去就行。”
“那可不成,要不妈你跟文文一起去,不是说队里的活干完了吗?”
“你是不是傻?松土之后得灌溉了,还有咱家自留地里也得种菜,不然夏天吃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周建明头疼的很,余光瞥到谢蓟生身上时,他嘿嘿一笑,“谢同志要不麻烦你陪着我家文文去一趟省城?来回票钱我出。”
阮文小声嘀咕了句,“找他保护我?他自己还被人捅了刀子呢。”
说这话的人被踢了两脚。
周建明借机会桌底下“报仇”,嘴上客客气气的,“谢同志明天方便吗?”
“嗯。”坐在阮文对面的人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小米粥喝的干干净净,一粒米都没有剩下。
周家母子俩都十分满意,异口同声,“那就麻烦谢同志了。”
有那么一瞬间,阮文觉得自己跟被卖了似的。
偏生对面谢蓟生端坐在那里,神色坦荡荡,让人越发的郁闷。
第二天一大早,谢蓟生骑着自行车带阮文去县火车站。
从安平县到省城,坐火车得五个多小时。
老绿皮火车晃晃悠悠,车窗外的大烟囱和绿油油的麦田缓缓走过。
车厢里很是热闹,靠窗的位置阮文拿着一本学生时代看的津津有味。
谢蓟生看了眼低头看书的人,收回目光端正坐姿,他闭目休息。
从火车上下来,正好吃中午饭。
找了辆人力三轮车,谢蓟生带人去国营饭店。
他们去的有点晚,荤菜基本上没了。
服务员看谢蓟生身姿挺拔,红着脸推荐了一下本地特色,“我们这的桃花面很不错,要不我让大厨给你们做两碗桃花面?”
“那就麻烦了。”
一碗桃花面三毛八,需要三两粮票。
阮文正打算去付钱,谢蓟生抢先一步。
等他回到座位上,忽的听到阮文问他,“你真的是公安局局长?”
眼皮子底下有很多事,阮文都没发现。
比如谢蓟生身上有粮票和钱。
大概是邹队长来探望时悄悄留下的。
可他为什么要留在她们家呢?
谢蓟生看着那漆黑的杏眸,“很重要吗?”
“重要啊,你要是公安局长的话,为什么要在我家?莫不是对我一见钟情了?”阮文十分风骚的撩了下头发。
她本就长得好看,不过和爱美女青年喜欢捯饬自己不同,阮文觉得要先丰富精神世界。毕竟长得好看的人,随便收拾下就是美人,哪需要精心打扮?
保持干干净净的就行,没必要花费时间瞎折腾。
就像是这会儿,向来低调的二棉厂厂花轻撩秀发,明明清纯至极的人,却流露出妩媚风情。
纯与欲,似乎只隔着一层窗户纸,她想什么时候捅破都可以。
谢蓟生唇角微微一扯,“不是。”
“那就好。”阮文松了口气。
谢蓟生:“”倒也不意外,这的确是阮文的反应。
省城国营饭店新来的大师傅是晋省人,擅长面食。
这一碗桃花面做的尤其美味。
脸大的海碗里面,是细细长长的面,一根将近半米长。
关键是这些面条一般粗细,十分的匀称。
最上面卧着一块方圆一寸半的红烧肉,雕刻成桃花状,红烧肉下面撒着一层绿色小葱叶,摆成了桃花与桃叶状。
雕刻剩下的红烧肉散落在面条上,宛如缤纷落英。
海碗边儿卧着两个炸丸子,宛如蟠桃。
可惜没手机,不然阮文肯定拍下来发朋友圈。
这桃花面不光看着好吃,味道也是一绝。
老母鸡熬成的汤味浸入了面条,面里透着肉味,十分的鲜美,阮文到最后把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浑然不在乎小谢局长看自己的目光。
只要她不觉得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从国营饭店出来,阮文打听清楚直奔新华书店而去。
她是来买书的。
前世那会儿,阮文和朋友搞辅导机构,什么东西都要略知一二,老三届的高考题她还真看过。
当时阮文觉得自己要是回到七十年代参加高考,肯定能考上清华北大。
刚恢复高考之际各省、市、自治区自主命题,高教局给出的指示是“不要出太难”,毕竟高考停了十年,学生们的基础知识太过于薄弱。
那些高考题目对21世纪那些书山题海中杀出来的学生们来说,ss。
但在当年录取率极为惨淡。
考生们用于学习的时间太少了,就算是现在的人,毕业多年后初高中的知识储备也都还给了老师,何况一下乡就是几年、十年的知青们呢?
因为是各省市高教局自主命题,阮文的知识面也没能覆盖本省的老三届高考题。
不过考试嘛,千变万化不离其宗,只要把课本吃透,倒也难不住她。
关键是,其他考生呢?
比如她家那个青铜小渣渣。
谢蓟生看着阮文拣选出来的书,皱了皱眉头,“你想要做老师?”
“真聪明。”
十分敷衍的回答,显然他猜的不对。
谢蓟生猜不透阮文的心思,索性不再多想。
店员帮忙把书捆绑好,他主动拎着。
“要去百货商店看看吗?”
“去,我要看些东西。”
省城里的百货商店相当热闹,阮文职业病驱使,直接去看了各色布料。
谢蓟生拎着书去看其他东西,找过来时就看到阮文和售货员热聊。
“现在最畅销的是的确良,灯芯绒等到秋冬时候卖的特别好,扯上几尺布回去做衣服,保暖又好看。这不是夏天快到了吗?一棉厂这边推出了的棉麻混织布也挺受欢迎的,结实又凉快,关键是便宜。”
阮文指了指那边的牛仔布和呢子布料,“那俩呢?”
“那俩买的人少,也贵。”
牛仔布还是从香港那边传过来的,不过之前破四旧,时髦发型和衣服都被破坏了,穿牛仔的少了很多。
呢子也一样,都是小资产物,大家都不敢穿。
“我说嘛,有点掉色的样子,要不同志你便宜点卖给我?”
售货员听到这话迟疑了下,看着笑眯眯的女孩,她咬了咬牙,“行,一尺布我便宜你五毛钱。”
这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处理掉再多放点的确良和灯芯绒。
阮文拿出布票,付了钱,满意的把那四尺呢子布抱走。
一转身,看到谢蓟生站在自己身后,她吓了一跳。
“你这人,怎么神出鬼没的也不说话,把我吓死你就开心了?”
“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