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妘千里给出回答。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膝盖一动,慢慢起身,低眉顺眼走到公主身后。
她在赌赌金玉儿的年纪和性格让她不能有足够的城府演这出戏,赌柔然至高无上的大祭司不会因一面之缘,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仔细关注。
大祭司转身朝里走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指一掀珠帘珠玉串成的沉沉珠帘四处翻飞差点打到金玉儿的脑袋,金玉儿身子一顿,终究什么都没说她伸手挡着珠帘跟着祭司往前走。
妘千里在后面看到这一幕,心中暗笑。
笑过后,又想起曾听过的柔然大祭司传闻:位置尊荣、世所罕见、神秘莫测能与天地鬼神沟通,是神祗在地面的化身。
天地鬼神沟通,妘千里自是不信,但能担任大祭司多年,必是心智老练之辈,不好欺瞒。她收了种种心思,凝神跟随。
几重帘幕之后室内环境一变,妘千里蓦然感到空气中飘来一股奇特的味道。
这道奇特而熟悉的味道让她心神一阵飘忽,脑中转了转才反应过来。
她首夜到公主府,嬷嬷为金玉儿端上来碧绿色的液体,便是这种味道。
但这次的气息比那夜强烈十倍百倍。妘千里站在金玉儿身后,余光望去,四周燃烧明亮的烛火,奴仆眼神望地,一动不动,仿佛石刻的假人。
一人走到妘千里身前,指引她往一角走,妘千里随着那人走到角落,看见白净的玉碗,和一枚尖锐的刀片。
那人揽起妘千里的胳膊,推开她的衣袖,拿起锋利的刀片。
刀锋上银光闪烁,往妘千里手臂脆弱的肌肤上划去。
“!!!!”妘千里心中闪过了千万遍的脏话。
但是这一刀来得正好,妘千里面上浮现痛苦和怔忪,瞬间决定,借着被刀割的痛苦,偏过头去,看向大殿。
这一看,她思绪几乎凝固。
大殿中有张床榻,床榻被一重轻软纱帐笼住,这纱帐单薄浅淡,妘千里的视线穿过床帐,看见里面躺的人。
这人长发如瀑,脸色苍白,阖着眼睛。
他这副样子,妘千里太熟悉不过,只一眼,妘千里就认出来。
一道冰冷的目光扫在妘千里脸上,妘千里收回视线,心脏砰砰砰跳得激动。
谢遇随果然在王庭,他果然病重,只是这伤因何而起?又能否治好?
他这个样子,不要说外有柔然层层围堵,就是柔然都撤了,带着他长途跋涉也不可取,自己不能心急,要从长计议。
妘千里想了想,伸手按住垫在她胳膊上的布帛。看见玉碗中盛着自己薄薄一层血液。
封建迷信害死人,用血是治不好病的!
妘千里的怒吼起不到任何作用,她的血被取走端给大祭司,妘千里收回目光,不敢再乱看。过了片刻,一层风扑到她面前,指引她到床边坐下。
妘千里拼劲全力想放松下来,她顺着指引,走到床前,空气中味道愈发的强烈。像是变了质的蜜糖,让人想到甜甜蜜蜜的蜂蜜,又让人想到腐坏的糜烂之物,两个极端融合得完美无缺。
床前同样站着大祭司,妘千里个子高,低下头时也能瞥见大祭司神情。
大祭司盯着床上的人良久,蔚蓝色的眼睛仿佛极寒地带的湖泊,他的眉毛是浅淡的金色,甚至连湛蓝眼上的睫毛也是淡金。他整个人不像是有血有肉的活人,像是用笔绘出的人物。饶是妘千里前世见多了欧美男明星,也不得不感慨一生,这副长相,天生就是做神棍的料,骗人好用极了。
大祭司略略偏头,淡金色的长发拂过空气,看向妘千里。
他说的是大燕话,没有他讲柔然语时的抑扬顿挫,是平铺直叙、极其流利的大燕话语
“我测了你的血液,和他同源。你待会儿取血时不要动,我只要你身体十分之一的血,你若是好好地完成,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妘千里心底轰然炸开。
他这是要输血?!
同源血液是什么意思?是自己想的意思吗?他怎么测的?抗血型怎么做出的?
妘千里一直以为对方是跳大神烧石灰水的,如今看来,难道他竟是个医学博士?!大祭司已经开始钻研血型的不同并得出测试方法,而自己还在执着于古老的血兑血思维,落后的人是自己?!
她脸上的表情呆滞,大祭司微微蹙眉,一个柔然少年走到妘千里跟前,重新叮嘱她一番,妘千里收拾起心情,点头:“是。”
见她听懂,大祭司颔首。
利刃划过,妘千里的血成股流淌,涓涓落在玉碗中。这只崭新如镜的碗,很快被新鲜温热的鲜血盛满。
随着血流出,妘千里的头开始晕,她撇开视线不看自己的手臂,落到几步外的谢遇随脸上。
纱帐被大祭司左右挑起,大祭司立在床边,准备做手术。他移开时,妘千里看见谢遇随缓缓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妘千里先是一惊,怕谢遇随看到自己,会露出异样。
然而他只是看着自己,没有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