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风徐徐,抚走人心燥热,偏偏顾长云觉得颈后一阵发凉,手上动作一顿,扭头往后看去。
树影婆娑,蝉鸣声声,并无异状。
再扭头回来时,云奕垂眸认真地望着杯中轻轻旋开的几朵茉莉,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顾长云似乎是无奈笑了一下,“我好像与你说过,楼清清与我,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云奕放下茶杯,一本正经点头,“嗯,我信。”
顾长云作势去弹她脑门,云奕往后一避,“就算如此,馆中秘要也不会事事同侯爷讲,除非……”她使坏似的拖长声音,专门去瞧顾长云的脸色,揶揄道,“侯爷魅力天大地大,引得人家漱玉馆馆主对您死心塌地。”
顾长云皱眉,紧追不舍非要去捏她的脸,“伶牙俐齿。”
说笑过,云奕收敛了玩笑神情,问,“漱玉馆真的没有碰禁物?”
顾长云回想片刻,“漱玉馆中确有不少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对于断肠草我未见过端倪……楼清清先前跟我说过她上一任主子因断肠草而死,对此态度十分厌恶。”
云奕似笑非笑哦了一声,尾音上扬,一把按住他欲抬起的手腕,顺势揉了揉,追问,“她出身为暗卫?上一任主子?皇亲贵族?”
“没仔细听,”顾长云想了想,不确定道,“或许她没提过这个。”
心里那一丁点小刺奇异地被抚平,云奕心下有了计较,意有所指,“罢了,不说她,说说兰菀。”
才放下的心不自觉又提了起来,顾长云反手攥住她的腕子,干巴巴道,“没什么好说的。”
云奕好笑道,“兰菀是个聪明女子,楼清清如今看她不怎么顺眼,尚可一用。”
顾长云一愣,不动声色放开她坐直身子,“哦。”
面无表情,“我突然想起来,今晚我去三合楼给你买吃的,遇见了你的一个熟人。”
云奕不以为意,“我哪个熟人……”
“凌肖,”顾长云冷静喝了口茶,“南衙禁军副都督,凌志晨之义子,凌氏凌肖。”
云奕心神微动,疑惑,“人家都是副都督了,又不是没钱去三合楼喝口茶吃顿饭。”
“没进三合楼,”顾长云斜睨她一眼,凉飕飕道,“就在街对面站着,我冷不丁一扭头,就见他阴森森地瞪着我,活像我抢了他相好似的。”
云奕哭笑不得,“侯爷多心了。”
顾长云冷笑,不知想到什么,起身,“夜深,早些睡,我回了。”
云奕看着他走出几步又回来,放不下心叮嘱,“吃不下就放着,小心积食,三花大半日没见你,闹腾得厉害,明日早些去哄哄它,零花没了记得开口要,明平侯府不缺那点银子。”
听得云奕捧着茶杯连连点头。
顾长云凝视她几息,心事重重地转身走了。
云奕独自咂摸了一会儿,总觉得他走之前那神情……特别像要出远门的丈夫叮嘱夫人别给自己戴绿帽子。
实在是忍不住,云奕伏在桌上闷笑,溅出几点茶水在桌上,倒映着莹莹月华。
一墙之隔,顾长云面色严肃唤出守夜的云卫。
今日轮到云六云八,两人齐齐出现躬身行礼,“侯爷。”
“去查查漱玉馆馆主的生平,”顾长云面色镇静,“再查查南衙禁军副都督家中有无婚配,凌家主母有无给他娶亲的意愿。”
云六云八呼吸一滞,“……?”您看人家不顺眼查人家婚配干啥?
顾长云目光一冷,“有什么问题?”
两人哪敢吭声,果断重重摇头,飞身离去。
夜深人静,三合楼的伙计将桌子一一抹过,洗了手甩着手上水珠去关门,没注意不远处阴影中更深的黑影。
凌肖面色阴沉,一身黑色劲装,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绷出结实有力的线条,额角青筋微露,无一不彰显主人正竭力压住心中不快。
他往前踏出一步,腰间一物照着月光冷光一闪而过。
最后一块门板被装上,门前空地上投射出来的灯光渐渐变暗,最终随伙计吹灭大灯的动作消失。
“少掌柜,还在对账呢,不早了快些歇息吧。”
伙计一手提茶壶,一手掌灯,往亮堂堂的柜台那伸了伸脖子,随口搭了句话。
柳正抬头,淡淡一笑,“快弄完了,你先回去歇着罢。”
伙计哎了声,哼着小曲去后面打热水去了。
店内骤然一静,柳正垂眸缓缓合上账簿,左手低到柜台下在抽屉夹缝中轻车熟路抽出来薄薄一本书,或者说根本称不上是本书,最外面那张纸同内里书页一样,都是平常随处可见的黄麻纸,每页上书寥寥几行小楷,白彡梨写字不拘小节,想到哪写哪,大多只字片语,这已经算是详细了。
柳正猜她大约要准备远行,可能一去不回,不然怎么会舍得熬夜记下多年心血,背着晏子初等人私传于他.
默默叹一口气,柳正挑亮灯芯,皱眉开始慢慢逐字逐句研读。
忽而听到细微一声轻响,柳正猛地抬眸,警惕望向窗外。
仿佛幻听,柳正侧耳细听,无声将薄书掩于账簿下,安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