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沉的夜幕中,一阵凄清的箫声伴着微微凉的晚风,从山间传来。 箫声低回飘渺,忽高忽低,忽轻忽响,期间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起伏几声,又渐增繁音,如泉水飞溅,如百卉争开,间或鸟语,莺歌雀鸣,渐渐地,百鸟离去,百花凋零,暮雨萧萧,一片肃杀的凄凉,终归,万籁俱寂,徒留无限悲凉。 / “可知是哪位仙人在山林间吹箫?”清婉远远瞧着那不算葱翠的仙山,随口问一句身后的彩儿。 “不知。不过君上和王后以灵力设下结界,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近,每日接水也只能在下游的小河道,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奴婢这就去禀告君上。 “不必了。在这样的环境下吹奏出这样让人心神动容的乐曲,此人的心境和人格都是值得人尊敬的,我倒想知道是谁在吹箫。” “公主……” “你先回去吧,我上山去瞧瞧。” “不可……” “嗯?”清婉沉着声音低低地哼了一声,瞥过去一个淡淡的眼神,看得彩儿只蹦出两个字就收住了声音。 彩儿虚蹲一下行了个礼退去之后,清婉才长舒一口气,心里暗暗有些吃惊。 她从来不会做什么沉声哼哼威严一瞥这等颇有架子的事情,可刚刚确确实实是她做出的不错,难不成跟着山神爷爷久了自学成才了? 抬手揉了揉无甚肉感的脸,清婉一边抬步往山上走,一边呢喃自语,猜测着这不学就会的威严感大致是未晞公主本人留下的吧。 夜色渐沉,夜晚的山间竟然起了山雾。 今夜的月光不甚明了,大片乌云遮住了天空,有着要下雨的征兆,听说每年祭水节前的一个夜晚都是这样的景象,那是雨神在施法布雨,但是从来没有一次降了下来。 如此一片地仙灵境,也就只有这座灵力护着的小仙山,还有些仙境的样子了。 清婉一边感叹着一边在迷蒙的夜色中往上走,竟一时没注意到脚下凸起的山石,稍不留神就拌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朝后仰倒下去。 那一刻,清婉紧紧闭上眼睛整个身子都绷到极点,心里只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堂堂一个公主这样摔下去被人知道了岂不是没脸在族里混了。” 要怪也怪这身子,好不容易化了人形修为还没有恢复过来,随随便便被拌一下都躲不掉。 耳边响起物体撞击的声音,是她的身子落下发出的,但是却不是落在地上,像是……落在了什么人的怀里!? / 小心翼翼睁开眼睛,眼前看到的是用面具遮起的半张男子的脸,皮肤白皙,轮廓线条优美温和,墨色的瞳孔漆黑深邃,仅仅看上一眼,就叫人挪不开视线。 男子嘴角轻轻挑起,带着邪魅的弧度。 他说:“果真是你回来了。” “啊?”清婉沉迷男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是…… “你认识我?” 话问出口,她才觉得这么问不对,凭着她的身份,自然是所有人都识得她的。 “不是,应该问,我们相识?” 对方不答话,场面一时有些令人尴尬,清婉正思索着该说些什么好打破这沉寂到令人周身不自在的空气,忽然身体被一道力抛弃,堪堪站稳了身子,这才想起自己方才一直躺在人家怀里说话,难怪他都不回答。 腰间右侧的地方突然发起烫来,伸手摸去,才知道是哀风牌有了反应在发光,这腰封有些厚光透不出来,便化成了热量传到她身上。 哀风牌在发光!那就说明眼前这个人是神君啊! 看来今夜出来对了,问了几天都没问到,今夜出来随便晃晃就遇到了神君,看来老天都可怜她想帮她完成任务回天宫。 原本尴尬到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清婉顿时喜色染上了眉梢,自觉这样有些莫名其妙,便收了欣喜的神色,想起此行上来的原因,随口便换了一个话题。 “那个,方才可是你在吹箫?”这么长的山路走上来都没瞧见别人,十有八九便是眼前这个人了,一身玄衣,面容冷俏,倒是和他方才那哀婉的曲风像得很。 “你不识得我了?”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直直落在她身上,视线灼热,仿佛想要把她看穿。 “啊?我……”男子的答非所问让她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想着要如何表达自己不记得所有人了才会比较好,忽然就听见身后有了动静。 回头看去,曲折的山路亮起了十几个火把,遮挡住了视线的大树后走出的领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面无表情就能把她吓到腿软的父君。 “父君。”清婉低下头轻轻唤了一声。 “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愤怒的情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清婉就是觉得他在生气,那句话说得不够小心可能就要被关禁闭。 抬手绞弄着胸前的碎发,清婉嘟囔着嘴愤愤抬头瞥了彩儿一眼,一定是这丫头跑去告状了! “你别看彩儿,这脱儿山的结界是本君设下的,有人进来了自然会知晓,寻常人进不得这里,自若进来了的,本君还能不知道是谁吗?说吧,到底上山做什么?” “我就是听见有人吹箫上来瞧瞧是谁嘛,彩儿她是知道的,不信您问她。” 一旁被点名的彩儿“嗯嗯”两声飞快地点了几下头。 “人呢?” “就是他……人呢?”清婉笑眯眯回头,却发现方才她身后站着人的地方此时空荡荡的,转了一个圈也没有瞧见人影。 仿佛有一道霹雳在她头顶劈了一下,心头瞬间凉了大半。 找是找到神君了,可是样子没瞧到名字没问到,一个回头就不见了,她要去哪里找回来! “本君只感应到你一个人的神息,哪里还有别人?这里的结界寻常人进不来,若非你是重明一族尊贵的公主,你以为你能上来!让你好好在屋子里呆着明晚在出来走动,你不听,既然今晚偷偷溜出来过了,那明天就给我好好呆着哪也不许去!” “父君!”清婉有些急眼了,合着在蛋里没把她闷死,倒是要被一间屋子闷死了。 “别说了!你可知耗费百年时间聚齐你的魂魄让你重生,族人都付出了多少?你可知因着你的任性妄为族人又吃了多少苦头?你承受着多大的殊荣,肩上的担子就有多重,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修炼增进修为,开启祖神的封印继承祖神的神力。” 这……清婉有些无奈地点点头,乖乖道了一声,“知道了。” 知道什么啊知道,这番话听得她着实有些云里雾里,要不是祝离仙君和她说了一些东西,她都不知道祖神是谁。 这一趟托生实在托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记得以前的记忆是理所应当的,应该记着自己身上的重任也是理所应当的。 沿着上来的路往下走,清婉的视线一直落在前面的人高大伟岸的背影上,心里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未晞公主莫不是被他给逼死的吧? / 所谓的祭水节,顾名思义就是一个祭祀活动,天不亮的时候每家每户都到小河里取上一碗水,再往无比珍贵的水里洒一些土屑,一碗一碗放在祭台上,希望能带走炎热的大旱带来一场降水。 不过这祭拜的人既不是龙王也不是雨神,而是一个人的亡魂。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在死后让人如此盛重祭拜?这可是连祖神都没有的殊荣。 清婉着实很想知道这祭水节的来历,但是身边的人就跟约好了似的没有一个人肯告诉她,想出去瞧一眼也被下了禁令不许出门,只能巴巴地在窗台上看着远处的祭台。 一日的祭祀活动,夜幕降临的时候,族人才陆陆续续将祭台上和着土的水取走,虽然今日乌云密布,可没降下一滴水的仙境依旧炎热不堪,碗里的水已经不剩下多少了。 饶是如此,也不能阻止族人祭祀礼之后大办庙会的热情。 远处的街道亮起灯火,星星点点地,像她在昆仑山的时候瞧见的夜晚的星空,星光浮动下,整个昆仑山都显得小了。 灯火渐渐多了起来,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嘈杂的声音,倒是有了几分凡尘的烟火味。 “公主,你可是想出去?”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突然开声差点儿吓得她从窗口栽下去。 撇了撇嘴瞅了彩儿一眼,清婉把视线挪回下边的车水马龙。 “父君说了,今日不许我出去。” “公主,君上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公主若是想出去,彩儿陪着出去就是了。” “真的?还是不了,昨日惹得父君不是很高兴,今天我就老老实实呆着好了。” “公主你哪里还呆得住,我看啊,要不是太显眼,你现在就想化了形飞出去。” 蓦然被戳中小心思让清婉不由得嫩脸一红,装作若无其事地哼哼两声,继续扭头看底下的车水马龙。 “公主当真不去那彩儿便出去了。”彩儿故意将说话的声音提高凑着她身后又说了一遍,见自家公主不为所动,放慢了步子往外走。 “等等!” “公主想出去了?”彩儿转过身来俏皮地吐吐舌头,一副“不出所料”的得意样子。 “不是啊!你听听这是什么声音?” “嗯?”听清婉这么说,彩儿也跟着静下来秉住了呼吸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 是一声啼鸣,短促而急切,还带着一种死亡来临的恐惧和绝望。 一道黄色的光从远处升起至半空高,由明至淡,不消一会儿功夫便随烟云消散去,那是一个生命的消亡。 “这是孤右将军!谁能把孤右将军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