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椫分别问了三家药铺,好说歹说,才打听到蝴蝶谷的位置,这便出了城,往一处郊野外山坡走去。 才走到山口脚下,便看到树干上横七竖八地挂着许多木牌,上面朱红靛蓝赫然写着,“山中有怪,勿入!”“危险勿进!”“山谷有吃人猛兽,当心!” …… 小椫拔开树枝,沿一条被荒草淹没的小径入山,七弯八翘终于爬上了一座山峰,山对面还有另一座更高的山,中间被密林掩盖的林谷,想必就是传说中的蝴蝶谷了。可惜已经是寒冬季节,想必是看不到蝴蝶绕山谷的奇景了。 小椫这么想着,眼前却刚好飞来了一只黑色的蝴蝶,黑色的翅膀微微扇动,稳稳地停在小椫眼前。 那蝴蝶近在咫尺,黑色的翅膀上纹路精美,小椫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触碰,那蝴蝶便在小椫手指尖停下,收了翅膀,像一片叶子,刚好竖立着,小椫怔了片刻,指尖一动,那叶子又展翅离去。 小椫忙跟上那黑蝶,顺着蝴蝶指引,不觉间已进入一片森林之中,四周都是高大的乔木,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使人认不清东南西北,那蝴蝶进入密林之后便没了行踪,小椫四处寻找,却再也找不到踪迹,只觉得无论走到哪儿,四周情景都是一模一样,无法寻到入口,也无法找到出口。 太阳被密林盖住,林子里寂静无声,偶尔有阴嗖嗖的凉风吹过,冰寒彻骨,引得小椫一阵哆嗦。 时间一点点流逝,小椫在森林里不断地兜圈子,此情此景,好像回到了当初在家的时候,每次闹着离家出走,被困在家附近的林子里便出不去了。 “糟糕!”小椫气的砸树,那粗壮的树干被砸地剧烈颤抖,一只松鼠从天而降,径直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小椫头顶,几乎将她砸晕。 小椫从地上爬起来,头晕目眩,拎起那只倒霉的松鼠,看那松鼠受惊过度,可怜兮兮,不禁叹了叹气,将它放回自己头顶。她仰头往那树顶望去,脖子快要折断了,才依稀辨认清树顶所在的位置。 “既然如此……管不了那么多了。”小椫任由那小爪子紧紧抓着自己头顶,吸了一口气,猛地用力,一掌劈在树干上,将那棵高大的乔木生生折断,树干笔直地朝一个方向倒去,压倒在远处另一棵树干上。 小椫过去干脆把那棵树也砸断了,就这样一棵接着一棵,全朝一个方向倒过去,原本静悄悄的林子被这样一折腾闹得动静极大,颇为壮观,小椫身上也沾满了各种松果、针叶、以及各种小动物,活像个山洞里爬出来的野人。 但小椫越砸越来干劲,砸树的同时,她还察觉到有些树干上有被刀割的痕迹,心想这必定是其他困在林子里的人做的标记,贸然将树折断可能会破坏掉这些标记,只是此时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但凡是挡在她前进方向上的树,她都给一一折断了,断地刚好都是一个方向,连她自己都情不自禁为自己折树的技术自豪。 小椫正专心致志地砸树时,突然察觉到后方一阵阴寒剑气,忙闪了闪,那利剑插在树干上,好像是故意刺歪的,小椫抬眼一看,来者相貌堂堂,一张心形脸表情扭曲,两根蟋蟀须贴在汗湿的额头上,正是兰屏。 兰屏看清小椫后,惊了半天,才道,“……你怎么这幅模样?” 不消他说,小椫也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模样,连头顶那只半死不活的松鼠都没摘下来,讪讪道,“我正要想法子从这片林子出去。” 兰屏咂舌道,“……那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吧?” 小椫道,“不然应如何出去?” 兰屏道,“我这一路都做了标记,按照标记的方向,绕一棵树不断往外面转圈,总能转出这片森林的,只是……” “只是什么?” 兰屏扶额道,“你把我做标记的树都砸断了,我正头疼……” …… 小椫沉默了片刻,道,“既然你的方法行不通了,那就按照我的方法来,你看,我这一路折断的树,是不是很漂亮?” …… 无语片刻后,兰屏道,“先出去再说。” 半个时辰后,小椫站在森林的出口,拔开身上的松鼠,将它放回林子里,心生感慨:若早悟出这种方法,当年又怎么会被困在家附近的树林子出不去? 兰屏没有她这么多感慨,拍了拍衣上的落叶,径直往山谷中一处木屋走去。 小椫也瞅到了那座小木屋,二话不说跟了上去,两人绕过一片蝴蝶翩跹的水潭,便来到了那屋前。 那木屋残破不堪,仿佛来阵风便能吹垮了一样,但这里是山谷深处,没有风能吹到这里来,那屋、那水潭、以及那屋前晾晒的各种花花草草都十分平静,反而显得非常诡异。 显然这木屋就是壮人谭药师的居所了,身临其所后,再想到仙老三以及其他药师对这位谭药师的评价,也不过如此罢了。 她一路过来,虽然被那蝴蝶引入了森林,困了大半天,但确实没碰到什么吃人猛兽、祭血婴孩或者是药材少女,说不定是那些洛水的药师以讹传讹罢了,这便要上前去敲那木门,兰屏拦道,“前辈,让我来吧。” “嗯?”小椫望着兰屏,听到他第一次叫自己前辈,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兰屏苦笑道,“这一路来,多亏了你在,帮了我们不少忙,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得的。只是……不知道这蝴蝶谷究竟有没有传闻中的凶险,我实在不愿你为我或是为嫣儿涉险。” 小椫沉默不语,这一路过来,他们几人共同经历大喜大悲,一同治水、一同扶持贡王、一同来到洛水,情义深厚,本不必分你我,只是墨嫣挟持君主被处罚的事情,对兰屏打击过来,小椫听到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在自责,此时她终于忍不住心中疑惑,道,“那日你说,没有听从元公子建议,与侍卫军里应外合,究竟是怎么回事?” 兰屏闻言一愣,没料到小椫突然问及此事,半响才笑道,“……其实本应该做足了准备的,那侍卫军统领留小五临时变卦,提出另一交易条件,我实在无法答应。” “什么条件?”小椫越发好奇。 兰屏哼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想与我南河郡府结姻,娶我三妹。” 小椫摇摇头,兰屏的三妹兰蕙温婉大方,京城中想娶她的世家公子不在少数,可小椫知道兰蕙的心思在水尹元牧身上,即便不可求,也不愿轻易将就。以兰屏的性格,怎么可能答应留小五的要求?哪晓得后来引出这么多祸患,害墨嫣为兰屏冒险。 兰屏又道,“即便是假意答应,我也做不到,我绝不可能拿三妹的婚姻大事当筹码。”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牙道出,小椫也有弟弟妹妹,也能理解他的心情,明白他的悔恨,只拍了拍他肩膀,淡淡道,“换做我,我也不会答应,你没有做错什么。” 兰屏笑道,“那是,我三妹可是元公子的人,怎么能轻许旁人!” 小椫看了兰屏一眼,心底并不认同这话,但究竟哪里不认同,她说不出来,只觉得听得不顺口,不舒服,便叹道,“随你怎么说,我只是觉得,嫣儿的事,你不必把责任往你一个人身上揽,我也想帮她,即便是为她涉险,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你能明白吗?” 兰屏点点头,嘴角微笑尚未褪去,此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惊地两人倒退了几步。 谭药师那屋子的木门被重物从里面撞了开,黑暗里突然窜出一个人形怪物,身上布满奇形怪状的凸起物,仔细一看,那些凸起物,竟都是些五颜六色的蘑菇! 那蘑菇从人的嘴里、头顶长了出来,密密麻麻,千奇百怪,有的蘑菇头上长着无数只眼睛,直盯地人心里犯怵,有的蘑菇像一把小型雨伞,恰恰将那人头顶盖住,有的鲜红如血,上面似乎还有毛毛虫在蠕动……。 那人跳着朝小椫和兰屏扑去,两人急忙一闪,蘑菇人扑了个空,摔倒在地,哎哟地叫了出声,竟是一女孩声音。 小椫心里奇道,这人原来是有知觉的,只不过模样骇人了些,说不定原来只是个被抓起来练药材的可怜人,现在受谭药师控制,身不由己想要攻击他们罢了。 这样想着,小椫上前,一把摘下那人头顶上的大蘑菇,听那人浑身哆嗦,又叫了一声,忙躲开去,身上却散落下不少小蘑菇。 兰屏本来要拦住小椫,“小心有毒”几个字尚未说出口,见到眼前情景,顿时哭笑不得。 小椫追着蘑菇人四处乱跑,一边追一边拼命地抜蘑菇,吓得那蘑菇人瑟瑟发抖,一边逃命一边求饶,周身蘑菇随风散落,出场时的威风消失殆尽,一点也没有了原来的骇人样子…… 见此情景,兰屏也追了上去,边追边捂着肚子笑,两人合力按住那蘑菇人,将其身上的蘑菇清理干净,竟整出来一个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小姑娘。 小姑娘边哭边嚷道,“呜呜呜……为什么你们不怕咱!呜呜呜呜……” 兰屏和小椫松开那姑娘,看她闹腾了一会,终于坐好,擦擦眼睛,“呜呜呜呜……” 兰屏揉揉眉心,道,“你是谁?” “呜呜呜呜……” 小椫拍拍她肩膀,道,“你要是想故意吓人,下次我帮你装扮。” “呜呜呜呜……真的吗?”小姑娘忽然顿声道。 兰屏看向小椫,再看看那小姑娘,终于忍不住发出爆笑。 小椫也忍俊不禁,正要打包票保证自己的化妆技术绝不比她差,忽然那小姑娘右手一扬,漫天扬起白色粉末,呛得人睁不开眼,说不出话,那小姑娘趁机像一条鱼一般从两人手中挣开,逃窜而去。 似乎是突然反应过来,这就是仙老三说的漫天撒毒粉,兰屏疾声道,“别呼吸!” 小椫咳了咳道,“来不及了,已经吸进去不少……”又道,“你呢?” 兰屏骂道,“我也吸进去了一大堆,要死! 两人无语了一阵子,没有人想去追那个奇怪少女,片刻后,兰屏道,“……你有没有什么事?我发现……这个□□吸进去好像没什么影响?骗人的吗?要死!要死了!” “骗人的吧……”小椫也想骂人,平生只有自己捉弄别人的份,不想今日反被人捉弄了。 “嘘!”兰屏突然道,“有人来了!” 小椫也听到了声音,木屋后山径上,传来一阵轻快的哼歌声,竖耳倾听,唱得好像是,“小眼瞎,大眼瞎,是眼瞎要是真瞎……是眼瞎要是真撒……” 小椫与兰屏对视一眼,兰屏悲痛扶额道,“我是不是要瞎了?” 小椫摇摇头,径直往声音方向走去,绕到木屋后,迎面遇上一个体型宽大的黑衣男子,一手持竹杖,一手持鲜花,背上背着竹篓,浑身一股泥土和青草味,见到小椫,嘻嘻笑道,“哇!你是来找谭药师的吗?” 兰屏跟了上来,道,“你不就是谭药师吗?” 那人笑眯了眼,连点头道,“是是是,我就是谭药师,哎,没想到你一眼就认出来了,惭愧惭愧,哎,你们找我有何贵干啊?” 兰屏道,“听闻你手里有服用以后能使五行师法力大增的药,能卖点给我吗?” 谭药师笑道,“那个药啊,你听谁说的啊?我至今还没研发出来,嘿嘿嘿,你们怎么知道我最近在研发这个药啊,我好像还没告诉过别人啊……” 小椫看了兰屏一眼,道,“所以……你没有能使五行师法力大增的药吗?” 谭药师道,“惭愧惭愧……虽然一直在研究,可惜一直没弄出来,你急用吗?不急的话可以先预定,等我弄出来后再给你送过去怎么样啊?” 小椫道,“挺急的。” 谭药师用那只持竹杖的手摸了摸下巴,望天叹道,“哎呀,可是我也没办法啊,我都给小烟霞做了那么多次实验了,每次都不成功,应该不是小烟霞的问题啊……啊,难道是小烟霞的问题吗?不会是小烟霞的问题吧,哎,等等,你们过来有看到小烟霞吗?” 兰屏道,“你说的小烟霞,是什么人?” 谭药师动了动肩膀,将背篓提高了些,道,“这个还得慢慢来说,你们要坐吗?我屋子里有凳子,去屋里谈吧!我给你们慢慢说来……” 兰屏挡在谭药师前面,纹丝不动。小椫明白他的犹疑之处,这谭药师确实比较古怪,根本不是传闻中凶神恶煞的模样,长得十分讨喜,又热情好客,似乎有求必应,应该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但越是这样子,小椫越觉得古怪,他们刚刚在屋外吃了那小姑娘的亏,可不想再吃一次亏,故而两人都非常警惕。 谭药师似乎也察觉到两人的心思,干笑道,“咳咳,别干站着啊,要药材什么的,我们可以慢慢聊,别……别干站着,别吓我呀……”说着说着,声音果然越来越小,似乎还真被兰屏、小椫二人吓坏了。 小椫松了口气,拉了拉兰屏,道,“谭药师,我们二人此行就是为了求药,既然传闻有误,没有那种药,那我们先告辞了,就不久留了。” 说着正要拉兰屏走,却听得谭药师在后头拦道,“哎,哎别走啊,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不带点东西回去吗?便宜卖!便宜卖!” 小椫觉得十分好笑,回过头来,笑道,“我二人又没有病,干嘛要买药?” 谭药师撸撸袖子,道,“话不是这么说的,谁说没病就不能买药了,我这蝴蝶谷好长时间没人来了,你们既然来了,就看看有什么适合的药,我这里滋阴的壮阳的治脱发的治脚气的应有尽有,即便你二人没有需要,你亲戚朋友什么肯定有需求吧,来嘛,我这就给你们拿出来!” 兰屏道,“这些我们都不需要,我还是想知道,有没有可能使五行师法力大增……”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能使五行师法力骤减的?” “哎呀,这个还真有!”谭药师拍手道,刚说完这话,笑容忽然凝固,他想了想,艰难道,“你……你说的这个药,可不巧了,刚好没了……” “什么?”小椫、兰屏异口同声问道。 谭药师看了两人一眼,神色复杂,颇为委屈,低头东看看西看看,嘟哝道,“没有这个药,二位还是请回吧……” “你刚刚还说有的!”兰屏上前抓住他的袖子,质问道。 谭药师委屈地快哭了,手中鲜花掉在了地上,尽管他长得人高马大,但愣是被兰屏死死擒住,挣脱不得,他憋了半天,跺脚道,“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我不会拿给你们的,二位请回吧!” 小椫笑道,“你这话说的,看来你屋里一定有这个药了。” 三人正在争执,忽听闻一旁有动静响起,似乎是从屋里传出,兰屏和小椫登时回头,听得身旁谭药师突然喊道,“小烟霞,快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