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二老爷的初衷如何,到底是带病进宫授课,一整天都将太子牵制在宫里,所以沈氏对他报以感激,叫人挑了些名贵的笔墨纸砚,送去了二房。 梅盛楠安稳的过了一日,第二日大姑太太一家四口就上门了。 大姑爷杜令之是外男,不便久留,给郑氏磕头请安后,闲话几句,便被二爷梅盛睿引着去了二老爷的书房。 大姑太太今年三十五岁,是郑氏的第二个孩子,比二老爷梅振寰还要大上两岁,子女当然年岁也要更大一些,表少爷杜景梵今年十五,杜静怡今年十二,两人长相都随外家,尤其是杜景梵,跟大老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大老爷的亲儿子呢。 大太太秦氏捂嘴笑道:“老话说外甥像舅,果然是有道理的,瞧瞧梵哥儿这眉眼这嘴巴,活脱脱是我们老爷的翻版,把我们轩哥儿都比下去了。” 轩哥儿说的是大爷梅盛轩,大老爷的亲儿子。 “可不是?跟老大年轻时一模一样。”郑氏稀罕的不行,激动的站起来,亲自拉着他的手,让他随着自个坐在上头的软塌上。 梅静宸见杜静怡被冷落了,于是上前拉了她的手,笑道:“怡姐姐跟我们姐妹站一块,不像表姐妹,倒像亲姐妹呢。” 梅静姝也附和道:“这可倒好,我又多了个亲姐姐。” 杜静怡虽然长相不如梅静宸端庄明艳,看起来柔弱娇怯些,但言语却滴水不漏,高兴的说道:“从前在外头,只我一个,孤零零的,如今倒好,多了这么多妹妹,我再也不愁没人说话了。” 大姑太太一脸感激的对着大太太、二太太福了下~身,含泪说道:“我随老爷外任多年,家里老母亲全靠大嫂、二弟妹照料,辛苦你们了。” “你这是做什么,快别折煞我们了!”大太太唬了一跳,然后伸手去搀扶她。 二太太连忙侧身躲过,接着也抢上来扶她,嘴里斥责道:“老太太是我们的婆母,我们照料她是本当本份的,哪里需要你来谢?若再这般生分,下次不许你上门了。” “我知道你们孝顺,不过白说一句,不为记你们的功,不过是安我自个的心罢了。”大姑太太也没挣扎,顺势被按坐到郑氏跟前的椅子上。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大姑太太完全没必要如此,但摆出这个姿态,不管是不是真心,都给了大太太、二太太很大的脸面,显而易见的,两位太太待她比方才要亲香许多。 至于坐在角落里的三太太沈氏,大姑太太坐定之后,如此说道:“三弟妹瞧着清减了许多,你原本生楠姐儿的时候就伤了元气,如今又亲力亲为的照料她,着实辛苦了些。我那里有些海上来的西洋参,回头找出来了,就打发人给你送来,这种参不比咱们的山参,补而不燥,最合适三弟妹这种体虚易乏的服用。” 西洋参虽稀罕,但沈氏外家就是海商,还会缺这些个?库房里没有一箩筐也有一大匣。不过这到底是大姑太太的好意,故而她感激道:“多谢大姑太太想着我。” 大姑太太一摆手,豪爽道:“不值什么,三弟妹若吃着好,只管打发人告诉我,我再使人给你送来。” 二太太凑趣道:“大姑太太偏心,有好东西只想着三弟妹,怎么就不想着也给我点吃吃?我也虚着呢。” 没等大姑太太回应,郑氏就先出来拆台了:“你面色红~润血气充盈的,吃这些个大补之物做什么,仔细补的鼻血止不住,叫外头人笑话你眼皮子浅。” “瞧瞧,瞧瞧,这可真是老太太的亲闺女呢,竟不许别个惦记她家的东西。”二太太指着老太太夸张的叫起来。 郑氏姊妹三个,姐姐是大姑太太的婆婆杜老太太,妹妹则是二太太萧氏的母亲萧老太太,正因为萧氏是外甥女,说话才能直白,换作别的儿媳妇,哪怕是手握管家权的大太太秦氏,也不可能如此肆无忌惮。 郑氏哼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茬,转而询问起自己姐姐杜老太太的情况,大姑太太笑道:“我们老太太身子骨硬朗着呢,说让母亲不必记挂她,等过几日家里收拾妥当了,就下帖子请母亲过去吃酒,好好与您说说话。” “那倒好了,我可惦记着她从江南带回来的好酒呢。”郑氏笑了笑,又问起杜景梵跟杜静怡的学问跟功课来。 杜景梵如今是一品大员的儿子,自然是要入国子监继续求学的,而杜静怡,因为之前的先生故土难离不肯跟着来京,现在是失学儿童,二太太闻言,忙道:“既如此,何不让怡姐儿来我们府里女学?一则女学里请的先生都是极有本事的,你们初到京城,想请更好的,只怕一时间也没处请;二则她们姐妹们一处作伴,也能一同上进。” 大太太秦氏被气了个仰倒,她牵头的女学她四处打听历尽千辛万苦请来的先生,萧氏自己一嫡一庶两个闺女跟着蹭课倒罢了,这会儿竟还越俎代庖的拿出去做人情,简直是恬不知耻! 梅家女学里因为请到了卢先生这个昔日太后跟前女官的原因,水涨船高,不知多少人家想将闺女送进去,都被梅振霆这个族长给拒了,自家老爷打的也是这个主意,正有些为难怎么开口呢,不想二弟妹主动提出来了,大姑太太心下欢喜,面上却有些羞赧,弱弱的问大太太秦氏:“大嫂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大嫂张罗的女学必定是顶顶不错的,我们怡姐儿能进去,肯定能受益颇丰,只是不知先生是否教的过来?如果不成的话,那也不必勉强,让我们老爷再去寻摸其他先生,不好给大嫂添麻烦的。” 话都到这份儿上了,大太太哪可能拒绝,只没口子的答应:“我们老爷挑剔的很,学里除了宸姐儿她们姐妹四个并三个本家旁支的闺女,就只我娘家的一个外甥女在这附学,哪里会教不过来?只管叫她来就是了。” 杜静怡忙从绣墩上起身,冲大太太蹲了蹲,说道:“如此就麻烦大舅母了。” 大姑太太却从方才秦氏的话里听出了不同来,梅家共有五位姑娘,上女学的却只有四个,剩下一个没去的显然就是四姑娘梅盛楠。 因为老爷欠着沈家人情,大姑太太也就格外关照三房一些,故作无知的对五姑娘梅静婉说道:“哟,府里四位姑娘都上学了,就咱们婉姐儿没上呢?不过你还差两个月才满四岁呢,倒也不急。” 二太太想也没想,就否定道:“大姑太太不知,我们婉姐儿半年前就上学了,她姨娘嫌她淘气,整日里在家作妖,非求着我把她扔进学里让先生管着,我拗不过她,就同意了。” 梅静婉一个通房丫鬟所出的庶女,哪里敢淘气跟作妖,不过是她姨娘盼着她上进,将来好嫁个好人家,这才求着萧氏将她早早的送进了女学,淘气跟作妖不过是托词。 聪明如沈氏,看出来大姑太太这是在拐弯抹角的给楠姐儿鸣不平了,不过楠姐儿不上学,并不是府里不让她去,而是她自个不想去……她笑道:“是我们楠姐儿没去上学,她这个样子,去了学里也学不到什么,反还给先生们添乱,倒不如让她跟着我,我空了教她认几个字,不当个睁眼瞎就罢了。” 睁眼瞎是不可能的,沈氏已经教到四书五经了,虽然闺女不吭声,但从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就能看出来,她都听懂了。 大姑太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下,到底又咽了回去,将话题给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