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一点遇到,便没有宇文晗。春日游乐的少年固然动心,可水下的湿吻又何尝不是摄去了她的魂魄?
如果早一点遇到,母亲或许不会那样早逝去。哪怕早晚都有那一天,也不该是在自己昏迷的情况下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
如果早一点遇到,此时此刻,应当是一对佳偶,或许会牵着他们稚嫩的孩儿,三人一同上元赏乐,避开诡谲的权势漩涡。
如果早一点遇到,他眼下的泪痣与她心口的痣,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灼烧得他们心底撕心裂肺地滚烫…
只是不合时宜啊…
魏甯长舒一口气,哽咽道:“我懂了…谢谢你,宝凝。”随即松开了她,转身没入人流之中。
萧宝凝目送魏甯离去,抬头仰望元京的焰火。
鼻头喘不了气,微微张嘴,气息不稳地一呼一吸。
“儿子,哭了?”魏王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看着她张嘴望着天,眼中蓄了一汪清泪。
萧宝凝此时伤心得狠,如何理他?
魏王像是早有准备,递给她一张帕子。
宝凝接过,覆在面上。
“人人皆说我们萧氏重情,其实不然。”魏王看着焰火,眼睛忽明忽暗,“若说重情,那人人都重情。不过看是否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罢了。生在皇家,便是占了地利人和,许多东西比一般人更容易唾手可得…我看得出你喜欢刚刚那小子,但是你想想,若当初没有你母亲的事情发生,与宇文晗决裂时是不是也同样痛苦?”
萧宝凝擦干了泪,仔细想了想。
若不是恨宇文晗和赵庭苇一伙,能与他和平分开,或许…也会如此难受吗?
她实在想不出,毕竟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不管当初如何,现在的她的确不爱宇文晗。
她摇了摇头。
魏王又道:“那你换个角度,你既能接受魏甯,为何不去试着接受你未来的夫婿?”
萧宝凝迷茫地看着小爹爹。
魏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宝凝,你不是宝凌,也不是锦儿,更不是宝冲,你与他们不同。自小知书识礼,有自己主见,你现在大了,用成年人的脑子去想一下——为什么谢辞晏非你不可呢?”
萧宝凝喃喃:“为什么…非我不可…因为定亲了啊…”
魏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调转了一个方向:“他十八岁时,日夜兼程七日又徒步上下独山,就为见你一面,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儿子,这可是个狠人。他位极人臣,为政不仁,满手血腥,却是你的未婚夫。只你一人救得了他,救得了这天下。”
萧宝凝被迫看向视线前方,见谢辞晏就站在那处,不知看了多久。
她努力消化着小爹爹的话。
魏王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带上英王府人马离去。
萧宝凝仍是那副僵硬的动作。
虽披着元京焰火,映出谢辞晏清清冷冷的样子。
他走上前来,略有些凉的手牵起了萧宝凝。
“宝凝,回家了。”
回家…
萧宝凝未从悲伤中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牵着手。
是啊,回家。
无论生命中走过多少过客,最终只能跟一个人回家。
成年人的归宿就是一个完整的家。
他盯着她食指的指环看,萧宝凝手忙脚乱地在兜里翻出另一个大一号的玉指环。
“这是…老头子给我们的新婚贺礼。”萧宝凝递了过去。
谢辞晏并未接过自己的指环,却将她的指环撸了下来。
他低头,将她的指环重新戴上,戴到了左手无名指。
“西域人说,夫妇要戴左手无名指。”谢辞晏点墨一样漆黑的眼睛看着她道,“要对方为自己戴上。”
萧宝凝听他这样说,便捏着他的指环,为他戴到了无名指上。
谢辞晏展颜一笑,如寒潭破冰。
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待。
没有如果,没有可能。萧宝凝,你只有现在和眼前。
二人一路无言,最终走到了英王府门前。
门房探头探脑,见是郡主和未来姑爷,并未敢出声。
萧宝凝有些尴尬,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好。
谢辞晏停下脚步,声如琉璃落寒潭:“正月二十六,我来接你回家。”
萧宝凝低头,小声“嗯”了下,转身进了英王府。
不知谁家公子小姐,偷偷放了两只孔明灯。
萧宝凝顿足,看着那对孔明灯。
两只灯上背景皆是一片芍药花丛,其中一只画了位头戴纶巾的儒生,他捻着一枝芍药,俯身像是递给谁。
另一只则绘了一位女子,含羞带涩正欲接过什么。
魏甯给她一座赏花楼,而她却不是可以待在方寸中的女子。
萧宝凝继续前行。
她穿过前殿,走到空空的游廊,再抬头看孔明灯上的才子佳人,目睹着他们渐渐消失在夜空中。
萧宝凝默默伫立了半晌,随后攥紧了广袖下的拳头。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萧宝凝突然出声。
而后又“哈哈”笑了两声,含泪大步向前走去。
见萧宝凝入了明珠院,阿梨等人忙来伺候她卸妆沐浴。
收拾完毕之后,萧宝凝屏退了侍女们:“我困了,你们退下罢。”
三人面面相觑,见萧宝凝表情淡漠,眼眶微红。知她心情不佳,便行礼退下了。
寝殿内一片漆黑,萧宝凝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眼前多了幢赏花楼。
赏花楼外空无一人,她便走进去,直上二楼。
栏杆旁站着一个青年,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如朱砂,生得玉树临风,一如两年前初见之时。
青年朝她走来,唤她“宝凝表妹”,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他目光缱绻地捧起了她的脸,灼热的鼻息喷在她面上。
萧宝凝想要躲开,却无意间看到他左眼角——并无那滴泪痣。
萧宝凝放弃了挣扎。
此生已经无缘,何必要在梦中也要拒绝他。
青年长发散落在赤|裸健壮的身躯上,他左胸上的朱砂痣在她的抚弄撩拨之下殷红似血,令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而这一瞬间的失神足以让在她身上肆虐的青年暴怒起来。
他狠狠将她翻转过来,撕碎了她的衣服,强迫她跪在榻上。
榻上有一面镜子,正正对着萧宝凝。
她看到了镜中自己那张泛着潮红布满情|色的面庞,和她左眼下多出的那颗泪痣。
萧宝凝在黑暗中倏然睁开眼。
她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香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