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沉重的回忆不断敲击着宇文晗的心脏。
十九岁以前,宇文晗夜间难寐,也只为萧宝凝辗转。
十九岁之后,他日夜思念萧宝凝,不止是对她的爱,还有痛苦和懊悔。
他失去了挚爱,回到元京奉命成婚,娶了之前兵部职方司郎中——现今已是兵部侍郎的曹光华之女曹萱,权力又上一层。
他不能动赵庭苇,因为圣上的心腹是赵庭苇的堂兄赵庭芳,宇文氏作为朝中新贵,能掌天下兵权,多是圣上授意与赵庭芳一派斡旋至此。
不过让宇文晗大快人心的是,两年前,一向风轻云淡只务政事的英亲王萧立言出手,亲自活剐赵庭苇,并血洗东厂。
他不知道英王为何动赵庭苇和东厂,只当这位亲王终于想起了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那个人罢了。
而他在与曹萱的磨合中也生了嫌隙——曹萱无盐且无趣,与她在一起时让他更多想起娇美热情的萧宝凝。
在又一次权力的洗牌后,宇文晗正式向无用的曹萱递上和离书。
如若不能爱人,那便永世不要爱人罢。他已经麻木,再也不在乎了。
而就在冬至后那一天,他听到郡主的声音与少女夏娇极其相似,却多了分成熟妩媚。
谁都看不到盔甲下的他是如何颤抖。
直到他经过英王车驾时,与窗毡后的那双熟悉的水汪汪的杏眼对视。
夏娇回来了。
而她也成为了英亲王女——昭阳郡主萧宝凝。
宇文晗也明白为何一向纵容圣上的英亲王动了赵庭苇和东厂——赵庭苇强迫他女儿吃人肉,又命东厂将他女儿抛入江中,间接害死了他的发妻,换谁能忍?
而他,在英王心中也是一根刺。
英王不动他,全是因为不知萧宝凝是否念旧情,虽说他今日救下萧宝凝,但是当日他也害了萧宝凝。顶多一命抵一命,而他的命在英王眼中如同草芥,并不能够与掌上明珠萧宝凝相比。
阿娇…宝凝…
灯下的夏娇、放纸鸢的夏娇、红衣的夏娇的影子一一沉入湖中,有一名女子走上河岸,那是宫装的萧宝凝。
宇文晗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只要她没有死,他还是有机会。
他先杀谢二,再杀魏甯,最后娶萧宝凝。
他垂首跪拜英王:“臣宇文晗少时与郡主同在独山,不知郡主身份,与其两情相悦。后因山人一案误以为郡主身死,才奉父母之命迎娶曹氏。臣倾慕郡主,昼夜难寐,实在无法面对曹氏,便与其和离。而今郡主无恙,臣不敢求郡主下嫁,只愿倾吾所有守护她。”
随后,他站起身径直向院外走去。
英王表情淡淡,见他走远后,入了正房。
阿梨退下,关上了房门。
萧宝凝已然收拾好,她卧在床上,一派闲散,哪里还有来时瑟瑟发抖的样子?
英亲王坐在她床沿,看着她风轻云淡,自己却差点吓死。
他厉声道:“你如此兵行险招,也不怕阴沟翻船。倘若你真有个好歹,有朝一日我入了九泉如何向你母亲交代?”
萧宝凝捻了颗葡萄,轻轻道:“不会有下次了。”
英王冷哼一声:“你敢!孤打断你的腿!”
随即他又道:“这下倒是令他对你上了心…宇文晗手上有四成兵力,辎重却有七成,天下兵权早晚是他的。”
萧宝凝吐了葡萄籽和皮:“如何?能跟谢氏抗衡?”
英王睨了一眼她,星眸中满是不屑:“宇文氏三十万兵力,谢氏却有百万张嘴。”
捻着第二颗葡萄的手顿住,萧宝凝也没了心情吃。
“行吧。”她说,“不成还是嫁了算了。”
英王看着女儿沮丧的样子,微微一笑:“有些事天定,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他踱步到门口,转头道:“你花厅内的孔雀屏,也是样宝贝。”
说罢,英王打开门走了出去。
孔雀屏?
萧宝凝这才想起了魏甯送来的孔雀屏。
魏甯一直有意与她交好,只是宣德侯中庸,而他太过浪荡,不堪为良人。
谢辞晏做事一向有自己的道理,他不会无缘无故将张玉山送到自己脸上。
说是赔礼,她怎么会信?
若说谢辞晏像什么,只能说像一条毒蛇。外表漂亮,实则心思歹毒。永随二州水患,谢辞晏亲自起草手令,挟赵庭芳以令天子,逼得圣上不得不下诏。他拿到诏令后,直接下令抓人,未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手起刀落就地砍头。
萧宝凝渐渐感觉冰冷,毕竟谁也不愿跟一条蛇同床共枕。
她披着裘衣走了出去,众人见郡主仿若见了英王,纷纷垂首跪地。
萧宝凝越过他们,径直去了花厅。
孔雀屏…
她站在孔雀屏前,更仔细地打量着它。
画屏上的孔雀立在一山石之上,蓝冠紫腹,曳着长长的绿尾正回首翘望着一旁大片牡丹。覆羽之上有如一双双宝蓝色的眼睛,因用真雀尾制成,晃得萧宝凝移开目光时,仿佛看到一只孔雀正在她眼前一般。
孔雀…
萧宝凝虽移开了眼,手指却在上面触摸着,凸起而丝滑的矛盾感像极了…
她抬起眼,嘴角扯出一丝难以名状的笑来。
我知道了。
萧宝凝昂首阔步回了正房,她坐在榻上,唤来阿梨。
“郡主有吩咐?”阿梨垂首道。
“我听世子说,圣上赐了两幅孔雀屏,一幅给了宣德侯府,另一幅则是在谢阁老府上?”萧宝凝捻了一颗葡萄,也不吃,就在手中把玩着。
阿梨回道:“是,圣上赐孔雀屏一事,元京很多人都知道。”
萧宝凝又捻了一颗葡萄,放在自己眼前看着。
“你说,我若是去谢府,能不能讨来?”通体透绿,并不是应季的奶葡萄,却像极了孔雀尾上的眼睛。
阿梨摇了摇头。
萧宝凝看着她摇头,也不生气:“我说着玩罢了。谢府那幅不能要,但我却要见上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