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出城南,去了城郊的河岸。
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燮州民风彪悍,河岸上游乐踏青的男男女女来往不断,甚至有求爱者当众送出信物,看得宇文晗目瞪口呆。
萧宝凝虽不大出门,却也见怪不怪。
宇文晗拿着纸鸢扯了扯她的袖子:“咱们去另一边。”
可不能让她学了这些东西去。
她点点头,跟着宇文晗沿着河岸慢慢走。
河岸边柳树早已伸出青枝随着暖风摇摆,远看像覆着一层绒绒的绿色。宇文晗觉得此时、此地、此刻、此人都甚合心意,明明是被绑来燮州的他,第一次抛弃了先立业再成家的想法。
萧宝凝不知道他脑子里已经想到这一步,看着他表情奇异,不禁出声问道:“你在想什么?笑这么开心。”
宇文晗被她的声音拉回了现实。他俊脸微红,轻咳了一声说:“没什么。”
这呆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事。
两人在河堤上并肩而行,她拿着纸鸢静静地望着前方,似乎是在找一个足够空旷的地方。
二月的风有些微醺,如同此刻少女身后的青丝,温驯柔软,比她的人更懂得如何撩动少年的心。
宇文晗沉浸在这番景光中。
他望着她的后背,明明是早春,却好似看到了盛夏白瓷梅子汤,听得碎冰碰壁当啷响。
萧宝凝骨子里贪玩,一只纸鸢让她放了一天。
宇文晗再暴虐,到了她这儿也是好脾气,处处哄让着她。
渴了饿了,但凡她一个眼神,宇文晗便去布置了来;纸鸢挂在树梢,夏娇还没开口,他便飞身而上取了给她。
渐渐地,萧宝凝也不拿眼角斜着睨他了。
她会直直地看着他,然后命令道:“呆子,宇文晗,替我拿水来。”
宇文晗也不恼,依然笑眯眯地去替她取了水来。
看她玩得满头大汗脸颊绯红的样子,宇文晗一边看直了眼一边劝着道:“慢着点儿…”
她饮得慢了,宇文晗又担心水凉了,她喝下去半夜肚子闹腾。
纸鸢被树枝刮破了,他们二人便也无事可做。萧宝凝当个宝贝似的收起了破损的纸鸢,看到宇文晗疑惑的样子,便说:“娘亲很少作画,这是她为我画的纸鸢,我得留着,回去找匠人修补了放起来。”
宇文晗赞道:“伯母画艺精湛。”
萧宝凝的面上却有些惆怅:“娘亲身子不好,已经很久没有动笔了…”随即她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便住了口。
宇文晗观夏萦行似弱柳静如枯松,知是胎里带来的体弱,本就不是长寿之人。
听夏娇所说,自己心头也泛着酸,又不知如何出言劝慰。看着日头向了西,便同她一起寻了马车回夏府。
哪知半夜时,夏娇起了一身疹子。
萧宝凝躺在床上半梦半醒却睁不开眼,浑身发痒,只觉得脖颈、耳根、脸颊尤甚。
迷迷糊糊竟要伸手去挠脸。
夏萦与婢女纷纷制住她双手,看她脸上红红白白一片,万一真让她自己挠上去,怕是会留疤。
府上仅有的两名大夫被请了过来,一阵探脉后得出了结论:二月春风急,八小姐沾了二月红的花粉这才起了一身疹子。
房外的宇文晗内疚不已,若他知道夏娇对二月红过敏,是断然不可能带她去近郊的。
翌日已是二月十六,因着夏娇半夜起疹子,便没有去书院。
宇文晗满心挂念她,亦没有去。
院长清点学生名册时,发现宇文将军独子没了影儿,又着人去山上寝所、藏书楼找了,均说未见。
这下所有人慌了神,宇文晗性格乖张,向来独来独往,所以院长等人并未将他与夏娇联想在一起。
他们担心宇文晗独自下了山,若是去了城里还好说,万一去了山后碰到野兽,便是独山书院也要被踏平了。
院长急忙传书宇文献。
而令独山书院众人如热锅蚂蚁一样的罪魁祸首,正杵在萧宝凝的房外。
因少女闺房外男不便进,婢女阿梨来回了几趟,见他一直在门外。
阿梨行了一礼道:“小姐服了药好多了,想是马上就能醒。”
正说着,夏萦也从屋内走了出来,对宇文晗道:“她大好了,你今日要上学,我令人送你,快先去吧。”
宇文晗摇了摇头,只坚持等夏娇好了再一同去书院。
萧宝凝午时后方醒来。
过敏发的疹子并无大碍,她睡了一觉便好了个七七八八,身上也不觉得痒了。
唤来阿梨伺候梳洗完毕,她一脚踏出门便看到了宇文晗。
“呆子。”萧宝凝惊诧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宇文晗看她生龙活虎,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便也放下。
他开口道:“我担心你,便没有去。”
夏娇原地转了个圈儿。
今日她穿了件粉蓝对襟襦裙,在他跟前转圈的时候就像志怪话本里的莲花妖精一般,竟要夺了他的魂魄。
“你看,我是不是好了?”萧宝凝歪着脑袋仰头看他。
好了么?我看你不仅好了,还变成了妖精呢。
宇文晗点点头:“那我便放心了。昨日都是我不好,该早些带你回来的。”
萧宝凝绽开一个明媚的笑:“无妨,我昨日开心得紧呢。”
说罢,她向宇文晗伸手:“还没吃吧?一起去。”
看着眼前粉嫩的小手,宇文晗怔了半晌。
她这是…要牵着他的手吗?
不管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宇文晗将手伸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