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道:“姐姐,你不要管我,是我不想活。”
萧宝凝大惊,未想到他竟说出这般话。
那种不踏实的感觉又漫天遍地地袭来,逼得萧宝凝坐在了圆凳上。
太子又扯出了一个笑:“姐姐,他们都想要我的命。我都知道。”
随即他掀开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便是伤痕的胳膊。
萧宝凝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问他怎么回事。
太子双眼无神地看着她:“姐姐,我记得襁褓那件事。”
萧宝凝怔住,摸着他的伤疤问:“你开始就记得?”
太子点了点头:“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但是我不甘心,圣上宁愿日日看着一个人偶都不愿看我一眼,我算什么呢?”
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眼神涣散呆滞。
他抽出胳膊蹲下身,两手抱头。
“他们都想要我的命…他们怕你父亲,担心他会成为摄政王,所以留下我。但是文惜怀孕了…他们不想再忍了。”
“姐姐…我也想活下去…我没想到…结婚那天我喝多了,就把文惜当做…”
“可惜现在已经迟了,姐姐…他们人人都有份,谁都不干净。”
“不要嫁给谢氏…他们一家都不是好人。”
“父皇也厌恶我,母后也是…先皇也是…大家都这样啊…”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头好痛啊…姐姐…我便在胳膊上划了几刀…”
萧宝凝看着地上胡言乱语神志不清的萧宝冲,表情由悲戚渐渐变得平静。
萧振南已经下了狠药,她唯一的弟弟,疯了。
萧宝凝离开东宫后,并未回府。
她坐在车辇中,一下一下敲着手炉,感觉天气好像又要变冷了。
萧宝凝看着自己的手指,不禁想起英王。
她跟父亲在一起久了,动作都是自然而然地在模仿他。
萧宝凝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便松开手炉丢到一边,又靠在榻上想着萧宝冲。
突然她脑中闪过一个人影。
萧宝凝敲了敲车门。
车夫曾是英王死士,被英王一道命令来守护郡主。
他低声道:“郡主有吩咐?”
萧宝凝隔着门问道:“你可知宇文将军府上在哪?”
车夫答:“知道。郡主可要去?”
宇文献手握重兵,但好在他只为皇帝做事,也算干干净净。宇文晗曾负了她,她可以利用宇文晗牵制萧宝冲身后的一干人等。
过了许久,萧宝凝的声音才从车内响起:“罢了。”
罢了。
萧宝凝回了府,一干人等上来伺候她沐浴用膳。
在英王的人面前,萧宝凝并未避讳自己的饮食喜好,因厨子也是英王找来按照她的口味做的。
吃饱喝足的萧宝凝手脚并用爬进了自己的床上,开始琢磨着明日做什么好。
自打回到元京,她就感觉自己每日像被鬼追一样,天天闲不下来。
而自己在燮州、光州时可谓无忧无虑,极少人知道她是昭阳郡主,只知是望族夏家的小姐。她在那里结识了一干伙伴——当然也包括宇文晗和魏甯。
那时的她为了隐瞒身份,对外称夏娇,在燮州独山书院结识了被家人绑来读书的宇文晗…
萧宝凝眨了眨眼睛,让自己不去再想这些事情。
“阿梨。”她开口唤道。
阿梨推开门走了进来:“郡主有吩咐?”
萧宝凝的手扣住床头:“明日…”
阿梨垂首静静等待她下半句话。
半响听到萧宝凝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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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宝凝这几日心结未解,是以有些郁闷。
她也不爱萧瑟的元京冬季,只觉得处处都透着一股寒意。
萧宝冲连日酗酒,不知萧振南那群人下了什么药,精神出了大问题,被多方势力监视,她也不好去探望他。既有人想让他死,医也是医不好的。萧宝凝想得很清楚,意气用事只会害人。
她只知王歙一案与工部、户部、尚书局皆有牵连,但频繁来往宫中难免遭人闲话,英王也未帮她在六部斡旋好准她自由进出工户二部。那日…她则是沾了谢辞晏的光,才能进去片刻。
萧宝凝将手中的书卷了又卷,有些烦躁。
正当她在纠结要不要去找英王拿份手谕时,却听到仆从来报,要她即刻前去英王府。
萧宝凝的书卷摊在了桌上,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婢女为她重新梳妆,并端来的钗环正要插在她头上。
萧宝凝一抬手,仍是指着自己惯用的白玉簪:“就这个。”
今日婢女似乎有些犹豫,萧宝凝睨了下她,自顾自插簪。
婢女正要上前帮忙,萧宝凝冷声道:“退下。”
待婢女退下后,萧宝凝攥住首饰盒中的玳瑁簪,半晌吐出一句话来。
“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