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以上种种原因,报考国画系的考生往往只有一小撮人。
一连在三所学校的国画考场遇到许眠,何染染自然就留意到了她——一个行囊比人还大的考生。
在艺考季,考生们都会连轴奔波于各大美院的校考,一种是跟着培训班集体行动,由老师亲自送考;另一种是由父母接送,长长的车队时常会把校门口一公里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而许眠是第三种,她背着画板,拖着行李箱,自己一个人来考试。
考试用的画板和画架都很大,尤其是在最冷的冬季,一个人背着全部行囊赶赴各地,需要抵抗的绝不仅仅是严寒。
那时的何染染,当即脑补了一出跌宕起伏的悲惨故事。
直到有一场考试,两人的位置正巧挨在一起,何染染发现许眠一直在偷看自己,提笔作画时,还刻意移动了板凳,向她靠近了几分。
于是考试一结束,何染染就主动和她打招呼,“嗨,你考试的时候一直在看我吧?”
许眠的脸一下子红了,像是小心思被人看穿的那种羞涩。
“你是想和我认识吗?”何染染大方伸出右手。
她的手是白嫩嫩、肉乎乎的那种,让人看着就喜欢,许眠也不例外,盯着那只手看了三秒,尔后一把握住,拉到自己鼻下。
何染染吓得打了个激灵。
许眠深吸一大口,如痴如醉,“你早上是不是吃了台湾烤肠,好香啊……”
她又闻了第二口。
“还有肉夹馍,对吗?”
“……”
***
何染染最终带许眠去的烤肉店就在秋湖公园后门,叫韭菜坨子烤肉。许眠在招牌下立了片刻,总觉得从凡尔赛到韭菜坨子,还需要一点心理建设,但热情的东北老板娘已经推开门招呼:“小姑娘进来啊,今天刚到了哈尔滨大红肠!”
许眠一秒就冲了进去。
何染染叹息,晏初水真是个假竹马,与其说一堆冠冕堂皇的结婚理由,还不如扛一头猪直接下聘呢。
从烤肉店吃完饭,再坐公交车回家,许眠进小区时,已经快八点了,夕阳落尽,天色将黑。她打了个哈欠,从挎包里掏出钥匙,向老旧的单元楼走去。
小区的路灯昏黄不明,灯下有一个瘦瘦长长的灰影,影子被拉得老长,一直延伸到她的脚下。
许眠抬头望去,惊讶又不惊讶,意外也不意外。
路灯照亮了他脚下的一圈地面,如同一个小小的舞台,他又正巧站在光束的正中央……不,他是一定会站在光下的。
因为他讨厌天黑。
许眠记得他讨厌蛮多东西的,但天黑绝对排得进榜单前列。
橙色的光落在他周身,平添了几分烟火气,像在一张水墨画上落了几笔丹青,她扬起嘴角,叫了一声,“初水哥哥!”
晏初水总算松了口气!
他已经足足等了一个小时,眼巴巴看着太阳落山,烦躁的情绪一点点累积,濒临爆发,他下意识提高音调,“你——”
许眠眨了眨双眼,茫然地指向自己。
晏初水及时刹车,吞下了原本要说的话。他再次提醒自己,他现在得馋她身子,得馋她身子……
可,馋哪呢?
眼前的许眠还是那样纤细瘦弱,白净的脸上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红晕。她的眼睛很大,微微下垂的眼睑显得懵懂又无辜,琥珀色的眼瞳闪着细碎的光,含着一汪水似的,柔柔润润。鼻梁不高,鼻头还算小巧,再然后就是嘴唇。
粉嘟嘟的,带着点翘。
没有任何预兆,晏初水突然用力捧住她的脸。
许眠脚底一悬,像一株小苗被人拔了起来,四肢腾空,有点滑稽。
晏初水一向是自带结界的人,冰凉的掌心覆在她脸上时,许眠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他的手掌很大,几乎将她的后脑勺都包了进去,指尖滑进发丝的刹那,酥酥麻麻的。
然后一个更冰的东西就撞上了她的嘴唇。
凉凉的,没有任何温度地紧闭着。
瞳孔震荡的瞬间,她想起了一件比天黑还让他讨厌的事——与人亲密接触。
他们……是在接触吧?
她感觉自己触到了晏初水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衬衣,心脏的跳动就在她掌心之下,呼吸声急促地响起,鼻碰鼻,唇贴唇。
这是许眠与众不同的初吻——被人拎起来接吻。
更加与众不同的是,这个吻来得突兀,去得飞快,仿佛只有一秒的相触,就结束了。
冰冷退去,火热烧遍全身。
晏初水松开手,大口大口地喘气,明明强吻许眠的人是他,他却好像是那个被强的人,从脸到耳根,再到隐约可见的半截锁骨……
通、体、泛、红。
许眠伸手摸了摸嘴唇,连触感都不太真实。
这……是什么个意思?
晏初水还在喘气,甚至有点喘不上气,“想、想吧……”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事实证明,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冲击时,往往会反应滞后,好比许眠,在她意识到接吻的时候,吻就已经结束了,而在她意识到结束的时候,对方却开始交代后续。
比突如其来的吻更奇怪的,是接吻后居然还要思考问题。尤其是这个吻快得堪比打卡,以至于她觉得自己的初吻可能还在……
“想什么?”
她摸着嘴唇木然地问。
夜色彻底笼罩,晏初水站在仅存的光下扶住她的双肩,他半弯下腰,稳住呼吸,深刻的眉骨落下朦胧的阴影,遮住他墨色的眼瞳,清冷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不寻常的沙哑。
“就是我以前让你想都不要想的那件事……”
啊……
夏日的热浪从她的脚底涌上来,她像是又一次后知后觉。
“想想吧。”晏初水恳切地说,他用一种做出重大牺牲的语气又补了一句,“真的可以想一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