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冷哼了一声,“不能用?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我不能用?” 乙儿愣了一下,是啊,为什么不能用呢? 哦对了,她画的是燕尾的纹饰,尾端尖尖的翘起,都是为了相衬孙佳玉的性格,和眼前的这个人完全是不相衬的。 再则说来,她有次见过柳氏的屋子,本就很高了是整个孙府里最高的建筑,她还要往上加檐牙岂不是成了引子? 但是这么多说了她们也听不懂的,最后心里的那些话一句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你,压不住的,祸起于此。” 孙佳玉心下暗道一声糟了,乙儿一定是生气了吧。 自己前几日还说要以先生之礼待她,今日就当着她的面,让她的画就这么被柳氏给拿去了,她才会被气得说了这种傻话! 孙佳玉的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平日里她说说这种话也就算了,怎么能当着柳氏的面说呢! 而且这段时日的相处,她早就没把乙儿当做是个普通的丫头来看待了,倒是有些亦师亦友的感觉在里头,她决不能让乙儿为了她受柳氏的罪。 柳氏还以为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想要狡辩些什么,没想到最后就说了句这个,忍不住轻蔑的一笑。 “压不住?真是笑话,你当你是在街头摆摊算命吗?那你可算过你自己的命数,可有说你何时会有大祸临头啊。” 只见白玉一样的小人,皱着眉头木讷的眼珠子转了转,好像在认真的思考柳氏的问题,过了一会才郑重的开口:“算卜者,不可自卜。” 柳氏拿着画纸从软塌上站了起来,往前直接穿过了孙佳玉的身边,径直走到了乙儿的跟前。 还嚣张的把画纸在她的眼前挥了挥,“那可真是太巧了,你不会自卜,而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把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若我们来试一试,到底你我两人谁先有祸上身。” “母亲不可,这傻儿的脑子收过重伤,一贯说话就是疯疯癫癫的,您可千万不可与她一般见识啊。” 乙儿却好像完全听不懂她话里的威胁,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为高兴的表情。 指着柳氏手里的画纸道,“此乃祸引,十日之内不可。” “哦?大姑娘你听听,这像是傻子说出来的话吗?好好,既然你说不可,那我偏偏要让工匠赶制,十日之内就看看你说的准是不准,若是不准,到时怕是你家姑娘也保不了你了。” 孙佳玉急的额头满是虚汗,最后咬了咬唇,哗的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地上。 “母亲明鉴,您是贵人可万万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和这等丫头开玩笑,女儿愿为母亲日夜祈福,只愿您身体康健事事顺心。” 春兰看了赶紧跟着跪在孙佳玉的身后,冰冷的寒气马上就从膝盖底往上钻,她家姑娘可是刚大病初愈,哪里能受得了这般罪过。 只能代替孙佳玉,用力的把脑袋往地板上磕,马上额头就是一片青紫的痕迹。 “夫人切莫和一个傻子动气,您的身子重要。” 孙佳沅眨了眨眼睛,她大姐姐房内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说话这么古怪的丫头,而且偏生的还这么好看,竟然比苏家的四娘子还漂亮,有些嫉妒的嘟了嘴。 “大姐姐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么水灵的丫头,这么一比,沅娘屋里的丫头可都逊色了几分呢。” 孙佳玉心下一惊,就怕孙佳沅下一句话就是要把乙儿给讨要过去,赶紧把绣好要给孙佳沅的香囊给拿了出来。 “二妹妹说笑了,这丫头是前些时日从外头捡回来的,当时脑袋受了伤,好不容易从阎王殿里捡回了一条命。醒了之后又是呆头呆脑的,什么都不会做,怎么能比得上你屋里的冬清、冬雨能干乖巧呢。” 孙佳沅没什么心眼,一听夸奖她屋子的丫头,马上就喜上眉梢,心里又舒服了一些。 柳氏一眼就看穿了这主仆二人的小心思,冷笑了几声,这跪一下磕几个头,就想让她放过这傻子?可没这么容易。 不过她也是真的喜欢这画上的样式,最重要的是她还约了郝夫人看檐牙。 这个郝夫人总是仗着自己娘家得势,动不动就是去京师访亲,回来之后就在她面前端着架子自视甚高的炫耀,每每谈起就是又在京师见了什么好看的流行花样,言语间都是瞧不起她娘家势微。 这次一定要让郝夫人大开眼界,至于这个檐牙的颜色也太素雅,到底是没见过世面总看着小家子气了些,回去再换个颜色外面刷上用时下最流行的金箔。 一想到郝夫人见到她新搭的檐牙时露出的诧异和艳羡,她就提前通体舒畅。 不过是个傻子,既然说是十日,她倒是要看看,能有什么祸! “大姑娘的孝心真是让人感动,你说也怪,我这几日夜夜不好入眠,怕是你父亲在外忙公事,我就怎么都睡不好,既是大姑娘如此有心,不若亲手抄几份经文,也好让你父亲安安神。” 孙佳玉满嘴的苦涩,她就知道柳氏没这么容易就放过她的。 手抄经文一份都要好几日不眠不休,更何况还是这么天寒地冻的时日,好几份她没十天半个月是抄不完了。 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可心底再有不怨又如何呢,现在当家的是柳氏,掌权的是柳氏,又哪里有她说话的份,不但是不能有怨念还要笑着一口应下。 低着头理了理表情,再抬起头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能为父亲和母亲尽些孝心,是做女儿应该的,别说是几份就是日日手抄女儿也是愿意的。” 柳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姑娘的孝心我是一贯知道的。好了,沅娘,我们也该走了,王女官还在书房等着你回去上课呢。” 说完故意从乙儿的面前走过,得意的从正门走了出去,出去时甚至连房门都未有丫头关上。 她孙佳玉,是孙家的嫡长女却不得不在柳氏面前伏低做小,日夜抄写经书,而她孙佳沅却只要想着今日明日学些什么。 这就是现实。 寒风从敞开的大门直接长驱直入,春兰浑身一哆嗦,赶紧把孙佳玉从地上扶了起来,让下面的小丫头去烧了热水,确定柳氏走远了才关上了门。 孙佳玉正在安慰乙儿,“都是我不好,一时见了你的画欣喜十分,才会被夫人瞧见拿去……” 说着说着,孙佳玉也说不下去了,这算是什么错呢,乙儿画了好看的画她欣赏难道也成了错吗? 一时之间悲从中来,捂着衣袖侧过脸去,不敢看乙儿的眼睛。 她可真是没用,连喜欢的画都没有办法留下,现在还害得自己和屋里的人被记恨上,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只要一想到将来连自己的亲事也是掌控在柳氏的手上,就更是悲伤,难以自抑的趴在软塌上轻声的抽泣了起来。 乙儿原本是呆呆的站在软塌旁,看到孙佳玉抽泣的样子,心里的一角竟也觉得有些难过,好像曾经她也有过让她这么难过的事情。 只是现在想不起来了,她当时一定也很伤心吧。 这么想着,就下意识的伸出手,轻轻的在孙佳玉的肩头拍了拍。 动作十分的迟缓,甚至手臂都是僵直的,但孙佳玉还是能从中感觉到她的好意。 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接过春兰的帕子,重新坐直了身体。 “谢谢你乙儿,让你见笑了,其实我的生活远没有你看到的光鲜,可能还活的不如你自在单纯。” 乙儿认真的在听孙佳玉说话,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过了一会竟然开口安慰道:“你,别难过。” 孙佳玉愣了愣,才确信乙儿真的在安慰她,忍不住自嘲的笑了几声。 “刚刚我在夫人的面前说你是傻子,都是权宜之计,我不这么说她更不会饶过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平时孙佳玉只有和春兰私下说起柳氏的时候,才会不用母亲而是夫人,在她的心里只有生母才是她的母亲。 乙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的。”不过不管乙儿到底知不知道,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十日之后。 如果有别的事情让柳氏忘了这一茬,那还好,可柳氏要是还记得今日之事,那可就不是简单的抄几份经书就能过去的了。 就在孙佳玉有些为难的时候,春兰满脸是泪,噗通一声又跪在了跟前。 “姑娘,今时今日您还要忍气吞声到何时?奴婢从小伺候姑娘长大,知道姑娘隐忍不易,可您若是自己都不愿争一争,那以后柳氏就更能欺辱您,连府上的丫头婆子都要骑到咱们头上撒野了。” 孙佳玉又何尝不知道,一时之间呆愣在了原地,手上的血痕仿佛正在嘲笑她的懦弱可欺。 自嘲的笑了起来,“我又如何奈何的了她?乙儿,你没入奴籍,也不算是我孙府的丫鬟,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孙佳玉的客人,若是十日之后真的事发,我就送你离开孙府。” 乙儿歪着脑袋极认真的在听孙佳玉说话,像是听明白了一般,点了点头又坚定的摇了摇头,“还不能走。” 春兰双眼一亮,快速的爬到了孙佳玉跟前,“姑娘,既然乙儿她自己都不愿意走,您就试试吧!如果连试都不试您怎么知道结果呢!难道您真的准备等到柳氏错点鸳鸯,您出嫁后再想办法吗!” 孙佳玉又犹豫了起来,难道真的要将乙儿举荐给父亲吗?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吗? “乙儿,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乙儿咧开了嘴角,一双眼珠子不利落的滚动了几下,伸手在孙佳玉的手掌心拍了拍。 “你,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