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供奉至圣先师手书、亚圣墨宝的地方。
陆远山缓缓落地,步行进入。
大约行了一炷香的光景,他看到两道身影。
一人高冠博带,一人麻衣长袍。
“见过云梦先生。”
陆远山拱手行礼道。
“呵,陆祭酒今天也有雅兴,与我们这两个糟老头子一起钓鱼?”
麻衣长袍的云梦先生坐在小溪边,一手握着钓竿,打趣道。
“我来找大祭酒。”
陆远山面对着高冠博带,面容严肃的老人。
后者正是上阴学宫的执牛耳者,也是天下士子共同敬仰的当世文宗。
“何事?”
大祭酒闭目道。
“灭圣盟”
陆远山把晋恭帝的那番话复述过来,而后问道:
“上阴学宫当真要与那帮孤魂野鬼联手抗周?”
大祭酒颔首道:
“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大周的那条真龙成了气候,总要想个法子遏制,不然坐以待毙,等死么?”
“至于乾应机打得什么算盘,老夫很清楚。”
“穆天子走得是人道,圣地是代天行道。”
“而他嘛,想要重现上古神道。”
“数万载之前,无生教风靡天下,收拢百万、千万的狂热信徒,硬生生造出了一尊无生老母,开辟出真空家乡。”
“乾应机所得传承,应该就是无生教的法门。”
“比起心存革鼎天下,改易神州之志的穆天子,他反倒不算是威胁。”
陆远山眼中黯淡之色,更为明显。
他双手藏于袖中,负在背后,再问道:
“至圣先师有言,君子有九思,慎于言而谨于行!”
“大祭酒,你可能持之?”
高冠博带的老人声音平静,不带丝毫感情:
“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君子不苟求,求必有义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
“老夫与灭圣盟合作,想要借穆天子巡狩的机会,对付左端云那个孽徒,此乃不义。”
“以大欺小,以强凌弱,以多打少,此乃不正。”
“不义、不正之人,不配为君子,更不配做学宫的大祭酒。”
“老夫会交出春秋印,自囚于圣庙。”
“但!清理门户,屠龙灭周,这件事不能再拖!”
这位曾经只差一步,就能摘得天下儒首之名的大祭酒,终于睁开明亮的双眼,望着潺潺而流的小溪。
“象棋之道,有兑子之说。”
“灭圣盟,长生天,人魔兴许能兑掉穆天子这条真龙。”
“常平、崔卿持文圣的王霸第十一卷,天论第十七卷,足以兑掉左端云。”
“除掉此二人,则可天下太平。”
陆远山嘴唇抿紧,几成一线,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激愤,喝问道:
“蛮夷入侵中土神州,会死多少人?”
“我辈读书人,每日面对圣贤典籍,修持己身,养浩然之气,最后为了眼前小利,连道德仁义四字都忘了么?”
大祭酒面无表情,眸光冷漠,回答道:
“乾应机此人,有一句话说得没错。”
“成大事者,不能拘小节。”
“若是换成以往,那穆天子要做什么,圣地都能忍气吞声,大不了等个五百年就是了。”
“天道眷顾,镇压劫数。”
“只要这份气运不减,圣地就能做到万世不灭。”
“可惜,时机不好。”
这位上阴学宫的大祭酒摇了摇头,好似老了二十岁一样。
此方天地,已经走到了第十二纪,十一历的末尾。
届时,世界破灭,亿兆生灵随之沉沦。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无穷劫数一起,成道路也会显露端倪。”
“那消失不见的祖洲、梵洲、道洲说不定也会现身。”
“圣地要守住基业,这比什么都重要!”
陆远山听到这些秘闻,显得有些意兴阑珊,颓然道:
“立身之道都守不住,再大的基业又有什么用。”
他深深地看向小溪对岸的那座圣庙,其气冲天,清光浩荡。
随后,反复念着至圣先师所留下的那句话,转身离去。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不义而富且贵”
等到背影完全消失在竹林之内,麻衣长袍的云梦先生方才说道:
“陆祭酒很失望啊。”
高冠博带的大祭酒无动于衷,沉声道:
“远山只看到学宫一隅,这辈子的成就,充其量止步于独善其身。”
“这也是他比不过左端云的地方,那个孽徒心中有四十九州,故而投了大周,要行王霸之道,兼济天下。”
“至圣先师说仁,亚圣讲义,礼圣重规矩,文圣可远山不明白,顾一人一家之兴亡,只是小仁小义。”
“想做圣人,非得有大仁大义不可。”
云梦先生笑而不语,钓竿微微往下沉了沉。
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