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娘几个早早地就起来了,因花老爷子发了话,一大早青阳就去白家辞了工,没有徐氏的压迫,他的心里很是轻松,似乎腰杆也能挺直几分,吃了简单的早饭,花老爷子就把里正请过来,还请了比较有威望的两位族老,为分家做个见证。花家除了大房一家在镇上没有回来,其余一众人分左右而立,江氏娘四个立在左侧,徐氏坐在右侧花老爷子的下首,身后立着花富江和花秀红,两边人的立场可谓是泾渭分明。
“树大分杈,子大分家,我花守诚因为常年在外奔波,难免有些顾及不到的地方,一晃眼,儿孙都大了,也是该分家的时候。今日请几位前来,是做个见证,我花守诚今日做主分这个家,我有言,即便是分家了,各房都依然是我花家儿女子孙,日后宗祠祭祀,仍会按礼奉行!”花老爷子说了一些场面话,就将分家文书呈给里正和族老二人观看,原来花老爷子昨晚就将文书写立,他还将分家的意愿定在自己的头上,也算是全了江氏几分爱子之心。
青菀不由抬起脚尖想要看纸上的内容,可惜她人小小的,什么也看不见,江氏拉了拉她不老实的小动作,示意她不要调皮,她笑笑应了,一转头,却瞥见徐氏有些面色不善地盯着江氏娘几个,目光中的冷意,似乎是淬了毒一样,她却也不在乎。
几位老人传阅后,便由里正从座位上立起,大声念给花家众人听:
“自分家之后,无论谁好谁歹,或财发万金,或家徒四壁,均不准争竞,恐空口无凭,立此分单永远存执。如无异议,需各方画押签字即可。立约人花守诚,为一家之主,现有田地三十八亩,店铺三间,现居宅院一座,西山脚下老宅一座,分割后的财产细目如下,铺面三间仍由二老所有,因大房为长房长子,奉养二老为任,遂祖宅正房东屋并东厢房为大房所有,三房幺子未成家立室,仍居正房西屋,待成家后西屋并入幺子名下,小女秀红待字闺中遂归二老名下。二房分得西山脚下老屋一座,现居倒座房仍由二房所居,或迁居西山下老宅,或仍居此处,悉听尊便,田产三十八亩,其中二十亩归公田所有,另十八亩均分为三份,三房各执一份...”
“娘,啥叫公田?”青菀小声地问着江氏,江氏也小声地回答她,青菀才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公田,也叫养老田。一般是时人为防子孙日后不肖,把分得的一些田产变卖导致没有饭吃,所以家中田产会留一部分作为公田,永不变卖,这样一方面等老人死后的丧葬祭祀费用有了出处,一方面穷困潦倒的子孙也能得了周济,算是留出后路的一种法子。青菀接着听里正的诵念声:
“……大房分得南山脚下那一片共计六亩田地,西至某某处,东至某某处,二房分得西山脚下水田四亩,旱田两亩,并老屋前后杂树林若干,三房田产与公田相邻,遂合规二老名下,待成家后归于三房名下...余二老百年之后,所需花费由公田所出,至此公田则平分各房所有...即便分门别户,也应兄友弟恭,不可反目,立约人签字花守诚画押,公证人李友田画押,族老二人画押,立约时间辰国大庆八年某月某日”青菀听到这里也是明白了,花老爷子是打算把他们娘几个迁到西山脚下的老屋居住,他们现居的倒座房只说了仍由二房居住,却并未归于二房名下,所以他们娘几个,现在也就是分得老屋一座,田地六亩再无其他,表面上看着还是很公平的,甚至他们比其他两房多分了老屋一处,可是以花家的条件,值钱的还是镇上的几间铺子,以及这家里的银钱财物却并未提及,看徐氏老神在在地样子,显然,花老爷子对徐氏做了很大的让步,至少分家一事,徐氏拿了大半主义。
“老二媳妇儿,没有异议的话,在此处签字画押即可。”花老爷子将文书递给江氏,江氏接过来,她低头认真地看着分家文书,青菀却有些意外,江氏竟然识得字?青阳也凑过来,见文书上的内容与里正所念一般无二,又转头看向花老爷子:“爷,这分家另过了,眼下还是冬日,我们没有钱粮如何过冬?”
“这我也考虑到了,这个冬日,你们就还是在老宅一起过,可以一起开伙,另行开伙也可以,等春日里暖和了,再搬去西山脚下的老屋即可,当然了,若是你们不愿,仍可继续住在南屋里,反正家里的房子暂时也够住,至于钱粮嘛,等春耕时候,你奶会给你们预备下种子和农具,一应家伙事儿,也分你们一套,现在冬冷寒天的,让你们娘几个搬去老屋,爷的心里着实不落忍。”花老爷子回答道。
“嗯,守诚仁义啊,这二房虽说分出去了,也是家里的孩子,分家不分族嘛!是该这个道理!”一旁的族老捋了捋下颚稀疏的胡须笑着说道,他是花家最年长的族老,年岁约莫八十多,在这个贫瘠的古代,算是极为长寿的了。
“是啊,这守诚大哥确实仁义,分出去过了也还是一家人,富川从军多年未归,是该多照顾这娘几个一二的”。里正李友田也笑呵呵地附和着。
“唉~这都是做老人应该做的,这老二不在,把老二媳妇娘几个分出去,也确实是不得已,只希望老-二回来不要埋怨我这个做爹的才是!”
“爹,不会的,富川他知道了,也不会有二话的。”江氏在一边说道,声音里听不出太多的波澜,可是她眼里的舒心,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哼!得意个什么劲儿,离了我这,我看你有几天好蹦跶...你这个...”徐氏看到江氏的表情,没来由的一股火直冲脑门,一句话脱口而出。花老爷子一眼就瞪了过去,她瞬间哑火。
“老二媳妇儿,我有几句话要交代你们娘几个,这勤乃开源之泉,俭乃节流之本,日后你们分门别户单过了,该时时记得这个道理才是!”花老爷子说道。
“是,爹,儿媳谨记”。
“是,爷,孙儿,孙女也谨记!”分家文书一式三份,几人分别签字画押后,由族老带一份去族里留档,待上报了衙门立了阄书,花老爷子又将西山脚下的那一座老屋房契钥匙和六亩土地的地契给了江氏,地契对土地的位置和亩数做了详细的标注,房契对房屋的间数也做了标注,这时候的地契分白契和红契两种,白契也叫草契,是有私下里订立的契约,并不受官府的保护,而红契则是俗称的说法,其实更正头的称呼为官契,因为加盖了官府的红印,所以叫官契也叫红契。
这时候的契纸并不会像后世那样注明户主的名字,实际来说,契纸在谁的手里。地契或者房契就属于谁,花老爷子给了江氏,而且由族老和里正做了见证,也算是过了草契,待族老的那一份分家文书存了档子,就算是定下来了。
当然了,要是再花一些钱打点一下,做了红契,那才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是无奈,江氏娘几个身上是一文大子也没有,现在是没办法的,青菀心里不由想到,等以后手里有了钱,一定要去官府上了档子办下红契来,这样她的心里才能完全放下心来。花老爷子和江氏也各自留存一份,到这里分家就告一段落了。
花老爷子示意徐氏下去准备饭菜,用以招待族老和里正,江氏跟在徐氏后面去帮忙,青菀、青阳一起打下手,几人都是做惯了活计的,分工明确,青敏摘菜洗菜,青阳劈柴,青菀灶下烧火,徐氏眼刀剜着娘几个,却并没有再开骂。江氏切好了青菜,麻利地刷锅,用铲尖挖下了一小块白白的猪油,待猪油化开了,倒入青菜翻炒,喷鼻的香味传来,江氏炒菜的动作一气呵成,动作很是干净利索,就这样,那徐氏还能挑出刺来,“老二媳妇儿,那油不要钱哪,可劲地用,真是个败家的玩意儿!”
江氏也不反驳,默默地翻炒着青菜,待青菜出锅了,徐氏自己端着切好的肉准备翻炒,她先把那肥肉片熬出油来,锅里滋滋的冒着热气,油脂经过高温的煎烤后,浓郁的香味散发出来,青敏看了眼锅的方向,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可见是长久吃到肉味了!青菀看徐氏不光没把菜里熬出来的油盛出来,又添了一大勺猪油进去,接着倒进去一大碗泡好的干豆角和切块的土豆进去,便盖上了木质的锅盖,青菀不由咋舌,那猪油用得不知道是江氏的几倍,她竟然也不怕浪费了,这还真是妥妥的双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