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银碎听她骂赵秋蘅骂了整整一个时辰。
等她怒气平复以后,才想起在芳斋的那场闹剧,便命羽林军去找那两个男人,但带回来的消息是:那两人在坟前哭的半死不活,现值深夜,带过来恐多生噪音。
温息羽想,这件事大概没那么简单,她问银碎:“有没有再收到什么信件?”
银碎说:“没有。”
羽林军自觉出门,守在外面。
银碎又道:“除了在上京时莫名出现在莲花楼的信之外,再没有任何消息,不知道那个人引我们过来,究竟是何用意。”
温息羽沉思起来。
在游春之后她收到一封信,信上只说‘昌黎之地一半归于姜朝所有、县令公子邪祟缠身’,她连夜命人查询,发现事实果真如此。
送信的人既然知道莲花楼是她所辖之地,只能说明这是在求救。
那么送信之人是谁?
昌黎到底出了什么事,才会被姜朝占了一半的土地。
若是让谢岚知道,别说县令,长公主都难辞其咎,性命堪忧。
银碎道:“难道我们真的要找长公主帮忙?”
温息羽摇头:“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愿见她。”
此时街上无人,整座城都寂静下来,唯有更夫几声锣响。
天欲明时露更重,赵秋蘅与金渺然两人回到客栈时,神情凝重,表情严肃,似乎有大事发生。
温息羽才刚歇下,房门突然被敲响,她没来得及穿衣服,赵秋蘅已经掀门进来,下一刻便扣门,将金渺然挡在外面。
温息羽迷蒙中说了一声:“你才回来?有何事明日再说不成吗?”
赵秋蘅径直走到床边坐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提了被子的一角,盖住了温息羽露在外面的腿。
看起来事情很严重。
温息羽不觉紧张起来。
赵秋蘅道:“县令府里有姜朝人,而且……来头不小。”
姜朝人除了长相特别之外,他们的皇族都善水德,尚均玄,服饰也别具一格,很容易认出,皇族中人都会佩鱼符与玄绶。
温息羽道:“这么晚了,他们找县令会有什么事?”
赵秋蘅道:“若是因为贸易往来,与县令一个人说又有什么用?”
温息羽道:“难道县令要卖国不成?”
“卖不卖国我不知道,但姜朝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那你觉得这跟县令的倒霉儿子有关系吗?”
赵秋蘅大胆一猜:“他儿子中了姜朝所谓的邪术,县令迫不得已?”
温息羽点了点头:“说得通,但有一点,本官也能帮他驱邪,县令为何要在本官面前躲躲藏藏呢?”
赵秋蘅面对着她,眉心蹙起,有几分惆怅。
“如果换做你是他,会相信一个死算命的吗?”
温息羽:“……我说赵姑娘,你藐视朝廷命官,当心回去被抓起来关到天牢。”
赵秋蘅很同情她:“倘若朝堂上那些大臣知道我藐视你,恐怕乐坏了吧,不赞扬我就不错了。”
温息羽懒得跟她辩解,突然又问:“那你呢?”
“什么?”
“驱使萤蛊之术,谁教你的?”不等回话,她又道:“你那不靠谱的师父我见过,虽说剑术超群,但巫蛊之术统共没几招能用的,也就变变戏法,他自己都不会萤蛊操纵,更别说教你。”
赵秋蘅沉默。
温息羽继续道:“我想了想,大晁会这些奇门外道的,只有我那个短命的爹,但他那套严格来说不算巫蛊,而且练者伤身,一般不会有人那么糊涂,再说了,他死前只留下一本灵媒之术,此前一直藏在德宗的枕席底下,七年前才翻出来给我。”
“所以教你萤蛊操纵的,绝非大晁之人。”
温息羽后知后觉有点害怕:“难不成你叛变了?”
赵秋蘅眉头皱的很深。
温息羽又道:“咱们交情虽然……不深吧,但好歹算有,你要真在姜朝混出点名堂,待来日大晁败了,一定为我争条性命。”
赵秋蘅:“……你倒不必激我,授我此术的,确实是大晁人,与姜朝无关。”
温息羽看她铁了心不愿说实话,又加了一句:“呵,大晁人?得过我父亲真传的只有江袭一人,他自己尚且修炼的糊里糊涂,拿什么传授你,况且,他早在薛家灭门那晚,被德宗囚于皇族地牢,恐早已成一堆白骨。”
她扯着被子将自己包围,只露出脸,很可恶的笑出来:“难道他给你托的梦?”
提起江袭,她总是十分的怨愤。
赵秋蘅没有生气,反而很平淡:“那你呢,羽林军在外面找了一整天的‘受害者’,可你口中的受害者到底是谁,所谓被强抢的民女又在哪里?”
还有一点:“你既然知道御史丞的儿子来昌黎后与县令的公子贪女色,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温息羽打断她的话:“你真当我是算命的啊,我能未卜先知不成?让羽林军在外面找的,自然是真正的受害者,你急什么?”
赵秋蘅顿了顿,道:“我是怕一无所获,雯霜会被你气死。”
温息羽看了她一眼,道:“你那么在意徐大哥,怎么不待在他身边,反而要跟着我呢?”
赵秋蘅道:“那你那么在意皇后,怎么不去陪她,要来昌黎呢?”
“还有,若不是雯霜的托付,你早死在我剑下了,还谈什么跟着你?”
温息羽说:“那你走也成,本官一个人照样能办事儿。”
赵秋蘅不理她了,一闪身人便往窗台坐下,再不搭话。
半响后,温息羽灵台仍然一片清明,轻手轻脚下床,看赵秋蘅特别宝贝她那把剑,睡觉也抱在怀里,她不免又想起在姚府时,剑柄上惊鸿而过的两个字。
她好奇心过重,是个不知有没有明天的人,不看清楚那是哪两个字,她绝不甘心。
其实本来没什么,主要是那时她想看,但赵秋蘅挡住了,显然不愿让她看到,大概是很羞耻的两个字,她从来无下限,爱刺激,定要如愿才肯罢休。
蹑手蹑脚的走到窗边,试探了一下,赵秋蘅好像睡熟了。
她凑去看,剑柄有字的那一面被压在胳膊下面。她两只手齐出,在半空中虚晃几招,还是不知如何下手。
等她酝酿好,做贼一样想抬起赵秋蘅的手臂时,赵秋蘅猛地睁开眼,虽然她看不见,但凌厉之色分毫未减,唇微微一扬,伸手覆在温息羽后背,连拖带拉的,二人一齐往下栽去。
温息羽一时间脑中放空了,愣愣的看着赵秋蘅。
她轻功不错,但在赵秋蘅面前使,未免班门弄斧,何况现在她整个人都被困住,最多一双手挠挠人家的后背。
那种急速的下坠感让她产生强烈的恐惧。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她如此的相信赵秋蘅当真会杀她。
她看到赵秋蘅飘起来的长发,感受到她比从前瘦了许多许多,身体贴在一起时,甚至有些硌人。
脑子里想了很多,无数恼怒、失望、惧怕的表现形式都成了一个微妙的眼神,然后像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缠在赵秋蘅身上。
呵,要死一起死。
当赵秋蘅稳稳落在地面上时,她还抱着人不放。
蝉声阵阵,长街寂寥,她用的香芳泽溢远,浅切持久,好像每一缕都变成绕指一般柔,义无反顾的在寂夜中纠缠。
赵秋蘅拿剑敲了敲她的后脑,嫌弃的道:“下来。”
温息羽抱得更紧了,无耻的道:“我现在才发现,这样的姿势更利于保命。除非哪天你要自杀,否则我是死不了了。”
赵秋蘅道:“你当我的剑是摆设?”
温息羽道:“我不管,除非你发誓,以后要是再对我动粗就不是人,还要给我磕头谢罪,不然本官是不会松手的。”
赵秋蘅:“……你真的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