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宇在赵小三家坐了半个小时，也终于弄清楚了前因后果，原来那日张文跑出监狱去宿舍收拾东西，好死不死犯病了，将自己关在卫生间，随后追来的赵小三本来打算算帐的，阴错阳差救了人。　　　　张文死活不肯去医院，又不能一走了之，这才只能打包将人一起带回了家。晚上，还守了一夜，确定张文情绪稳定之后，才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其实也是请过假的，给章有德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只不过梁宇回去的时候，章有德正在忙，那三个人知道了秘密揣揣不安，也不好到处去说，这才闹了个乌龙。　　　　“你放心，我这儿子虽然看的不咋样。”老版赵小三说道，想想又说，“人也真的不咋样，但是还是很有同事爱的。”　　　　被说很有同事爱的正版赵小三气的牙痒痒，“老头子，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梁宇端杯茶，喝了一口。嗯，已经开始习惯这两父子的相处模式了。　　　　“还有你，没事就赶快滚。我今天请了假的！”赵小三一如既往的招人揍。　　　　老头子一烟杆正准备下来的时候，赵小三灵巧的躲开去了。　　　　梁宇心中暗叹，真可惜。　　　　“我去看看张文。”梁宇轻咳一声，制止了闹腾的父子俩。　　　　“那个客房，左拐，刚吃了药，估计还在睡着。”赵小三分心答，不意外又挨了一下。　　　　梁宇嘴角擒着笑，摇了摇头。　　　　张文果真还在睡，睡的应该挺安稳，眉头很舒展。　　　　梁宇看了一眼，确认人没事，就转身离开，却意外的被墙上的一幅照片吸引去了注意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　　　　“有完没完？看完了赶紧滚。”赵小三伸头进来，压低声音说道。　　　　梁宇若有所思，不过还是跟着走了出去。　　　　到客厅，老爷子坐在硬木椅上，入定一般，梁宇有话想问，却又觉得不好打扰，赵小三更是急着将人往外赶。　　　　正在踌躇之间，好似入定的老爷子忽然睁开眼睛，还冲他摆了摆手。　　　　梁宇走出门的脚转了个弯，又走回来了，开门见山的问道：“老爷子，您曾经也是新城监狱的？”　　　　老头儿有些意外，嗅了嗅，嘴里问道：“你怎么发现了？莫不是我还有犯人味儿？你可别抓我啊，我没犯事。”　　　　梁宇：……　　　　老头嘿嘿一笑，“算了，逗你是挺好玩的，可我家三儿要发飙了。是啊，说起来，我在那当狱警的时候，你估计还没出生了。”　　　　梁宇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有些艰难的开口，“那您认识吴益民吗？”　　　　“你认识吴益民？”这下轮到老头儿吃惊了。　　　　“他是我恩师。”梁宇干巴巴的说道。　　　　赵小三虽然气呼呼，可此时看人表情也不好将人往外赶，无奈的坐在椅子上，听老头鬼扯。他最近真是水逆，明天一定要去拜拜菩萨玉皇大帝，忒倒霉。本想教训一下人，结果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大麻烦，一晚上没睡觉不说，刚一睡觉，最看不惯的人还找上了门。　　　　听了几句，他整个人都快睡过去了，这人随心所欲惯了，困了就睡，饿了就吃，想骂人了就上去踹上一脚，此时便也不在强撑，他对那些陈年往事不感兴趣，“你，问完了就赶紧走。”他一指梁宇说道，又伸手指向老头儿，“还有你，等会儿自己叫个外卖，别做饭了，也别叫我吃饭。我要去睡一觉。”　　　　说着，伸伸懒腰，就往屋里走去。　　　　梁宇看他背影：“谢谢。”　　　　赵小三不耐烦的揉了揉乱成鸡窝的头发，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客厅里只剩他和老头儿，想起师父心中还是有些难以平息。　　　　梁宇对父亲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要么不苟言笑板着脸满脸忧伤的中年男子，要么就是喝的烂醉如泥，眼红残暴伸手打人的模样。唯一一次温言好语问他要不要吃蛋糕的那天，成了他父母的忌日。　　　　师父之于他，反而更像是个父亲。低落时会陪他喝酒谈心，惹师父不高兴了，也会被踹屁股。只是两人父子情分实在太浅，短短几年时间，便阴阳两隔。　　　　师父的家人梁宇虽然熟悉，却也不好常常打扰，总是谈起师父，只会勾起伤感。此时抓着个认识师父的人，自然忍不住想要多问上几句。也是凑巧，原来，赵博父亲以前也是新城监狱的监区长，虽然不和师父一个监区，却也是熟的很。　　　　原来，师父年轻的时候比他还刺头，打架、给看不惯眼的犯人使绊子、和监狱长顶嘴……总之，没有他不做的。　　　　听着，像是也回到了师父那段过往。　　　　“哎，益民这娃我还是很喜欢的，就是心眼太死了，认定了的事便劝不动。”赵老爷子说道，也是陷入了回忆中，眼神有些迷惘，想来他也知道师父去世的消息。　　　　梁宇平静了一下心绪，想找些轻松的话题，“我看那幅合照上，还有我们现在的监狱长吴俊岗，您老和他熟悉吗？”　　　　谁知道刚才还陷入沉思中的老爷子脸色变的有些不屑，“别跟我提他，那样的人我才不认识！”　　　　梁宇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想着可能两人私下有恩怨，便不好多问。　　　　老爷子斜睨了他一眼，拿烟杆敲了敲桌子：“你是不是在想老头儿肯定和他有过节，才出言不逊的？我告诉你，我老赵不是那样的人！”　　　　“我告诉你，别看以前吴俊岗和益民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但是吴俊岗贼着了，当年，若不是吴俊岗，益民也不会跑去云南做那种苦差事！”老爷子越说越气忿。“要我说，你师父就是被吴俊岗害死的！”　　　　“爸，没证据的话不要乱说。”不知什么时候，赵小三站在了走廊一旁，向这边走了过来。　　　　“哼！”老头儿哼了一声，以示不满，不过也没有再说下去。　　　　赵小三揉了揉太阳穴：“让你吃饭估计也不记得，我送我们监区长出去，顺便给饭回来吃。”说完，又将一旁装着凉白开的瓷缸往他手里一塞，道：“多喝点水，你忘了医生怎么说的了？小心我没收了你那杆烟。”　　　　老爷子想要反驳，却又无力，只能乖乖接过水，又将烟杆宝贝似的往后藏了藏。　　　　梁宇站起身来告辞。　　　　“你这小子竟然是吴益民的徒弟，我说怎么一看你就觉得顺眼了，记得常来玩啊。”老爷子喝水间隙打招呼。　　　　梁宇：……刚见我的时候你明明一脸不爽。　　　　跟着赵小三往外走，两人谁都不说话，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最终还是梁宇轻咳一声，有些艰难的道歉：“那天是我激动了，不该动手，抱歉。”　　　　“算了，我最近流年不利，还是少打记恨点人。”说着歪了歪脑袋，贱兮兮的说：“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就别强撑，真把自己当英雄啊！你就算累死了，监狱里那帮犯人也只会拍手叫好！”　　　　梁宇：……真的好想揍人。　　　　“那件事，你放心我不会乱说。”梁宇轻咳一声，交代。　　　　“哪件事？”赵小三停住脚步，挑眉，“你是说同性恋？”　　　　梁宇尴尬点头，虽然他不反对同性恋，也没有其他的感觉，但是他也很少接触，实在有些把不准该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看你这胆战心惊的模样，放心，我没那么重口味，你这样的我还看不上眼。”赵小三道。　　　　梁宇在心中第一百零八次告诫自己，不要动手，做人要文明。　　　　赵小三自己是同性恋，虽然不怕别人知道，但是也不喜欢和人讨论，手一指，“你从那边出去最快，我去买饭菜了，怕我们家老爷子饿着。”说着，伸了个懒腰，就大摇大摆的向着另一条更深的巷子里走去。　　　　梁宇叹了口气，重新坐回车上的时候有些心力交瘁。想起师父，突然有太多的情绪涌来。师父原来在新城监狱待过？为什么从未听他提起过？还有监狱长，好几次说他像一个人，指的是师父吗？还有，那次听到监狱长在办公室提起吴益民的名字，其实就是师父吗？他们当时说了什么？　　　　乱七八糟的思绪袭来，梁宇心中似是压了千斤。　　　　最终他给周国平打了电话。虽然已经推出江湖，可是那边的许多人脉关系，周国平还是很能吃的开。他要查的消息，恐怕无法从正规途径取得。　　　　“平哥，能帮我查个人吗？”电话接通，梁宇单刀直入。　　　　这世上，只有在周国平和徐腾这两人面前，梁宇不用伪装自己，也不用虚伪的客套。　　　　“可以。把那人的具体信息给我。”周国平爽快的回答，末了不确定的问道：“你没事吧？”　　　　梁宇压下了哽咽，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前两天我听徐腾说，你在追一个姑娘，被拒绝了？“　　　　“徐腾这小子，下次来，看我不把他做了下菜！”那边传来平哥咬牙切齿的声音。　　　　梁宇这次是真的笑了出来，好吧，别怪兄弟没义气，只不过自己的兄弟不卖白不卖。　　　　两人又就近况聊了几句，撂了电话之后，梁宇驱车驶向宿舍。　　　　虽然他现在最想回到常欢身边，可是，他不想带着满身的负面情绪，更何况，还有今天那一句莽撞的话。　　梁宇揉了揉肿痛的太阳穴，告诉自己，明天吧，修整一晚，明天还常欢一个精神的梁宇。　　　　只是有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等梁宇停好车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彻底惊呆了。　　　　因为门口坐着个长腿姑娘，一旁还放了几个塑料袋，像极了那天自己在某姑娘门口的模样。　　　　只见这姑娘抬头见到他回来，脸上表情瞬间万变，一会儿惊喜，一会儿委屈，一会儿愤怒，到最后汇聚成了她最管用的冷漠。　　　　她撑着门想要站起来，可能坐的太久，差点没站稳，梁宇手忙脚乱伸手去接，被姑娘果断推开。　　　　“开门！”常欢冷声命令。　　　　梁宇感觉头顶都要冒汗了，点头哈腰，听话的掏出钥匙开门，又低头把地上的几个塑料袋拎起来，沉甸甸的。　　　　刚进门，顺便用脚把门踹上，回过头，正准备说话，啪的一下，脸上挨了一个巴掌！　　　　特响亮，在空荡的房间里更是显得响亮！　　　　梁宇心想人果真恋爱了就会变蠢的，手上拎着东西，没手揉，不过还是吸了吸鼻子，心虚的人顺着杆爬：“打的好，这声音，听听，不是一般人能打的出来的。”　　　　开完玩笑，嘴角扯出的笑僵在了一旁，因为面前的常欢，眼中含满了泪水，刚才伪装出来的冷漠统统消失不见。　　　　梁宇着急忙活的丢掉手中的塑料袋，伸手想要抱人，被推开，叹了口气，使了几分力气，将还要挣扎的人死死的抱在了怀里。　　　　怀中的常欢伸出手捶了他几下，还是不解气，又一口咬了下去。　　　　梁宇龇牙咧嘴，却也不躲，任她发脾气，手在她的脑袋上后背上拍了拍，哄小孩一样，“乖啊，不哭，我就在这里。”　　　　“没有人求婚还站着的。”常欢指责。　　　　梁宇忙道：“是是是，我该跪着，不对，跪着不够，我应该趴在地上。”　　　　“没有人求婚连戒指都没有的。”常欢控诉。　　　　梁宇赶紧认错：“买买买，我明天就去买个二十一克拉的钻戒。”　　　　“不要戒指，我们明天就结婚！”常欢咬牙切齿。　　　　梁宇顺着话说：“结结结，我们明天就结！”说完了，整个人才反应过来，愣在原地，本来安抚的手也停住不动。　　　　常欢推开人，鼻子红，眼红，嘴红，头发被梁宇揉的乱七八糟，不过已经收起了那幅可怜巴巴的模样，如果忽略刚哭过的事实，表情又成了一副生人勿近，赶紧滚蛋的御姐脸，指挥：“拿菜去做饭，我饿了。”　　　　梁宇站在原处，眼睛死死盯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睛也红了，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去做饭！”常欢退开一步，傲娇命令。　　　　梁宇固执，生怕自己听错，声音都有些颤抖，“上面那句，常欢，告诉我，你刚才说了什么？”　　　　常欢站在那里，与爱人相望，望到了彼此的灵魂深处，一字一句重复：“我们明天就结婚！“　　　　梁宇扑过去，将人搂在怀中，因为激动整个身子都在抖。　　　　“嗯，我们明天就结婚。”梁宇低低重复，闭上眼睛，心中翻腾的幸福将他淹没。　　　　原来，要和心爱的人结婚时这般让人激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