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又胖又高大的老太太,两耳后扎着两个麻雀尾巴一样的小辫子,她常年喜欢往头上抹头油,因此她的头发一直乌黑油亮。脸上永远是黑黑的皮肤透出暗红色。她一直穿一件浅紫色绵绸的衬衫,外面套一件墨绿色背心,下身永远是一条七分的黑底红花的绵绸裤子,那绵绸的裤子总是皱皱巴巴缩在膝盖上面。她总是喜欢坐在小板凳上把裤脚拉平。可是等他一起身,裤子又缩回去了。
我们最怕的就是去她家借米,因为她总是很严肃,我们拿着袋子去她家,总是在门口挨了很久才磨磨蹭蹭的去找她,她听说我来借米,就问我借几斤?她是不苟言笑的,所以我每次都是先借个五斤,不敢借多。心想着也许不等这五斤米吃完爸妈就回来了。经常是五斤米吃完了爸妈还不回来,我又要硬着头皮去借米了,有时我就和妹妹姐姐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去借米,可是往往都是我输。
到了周六,我们和大姐会起个大早拿着竹篮从生活费里拿出15元钱去乡里菜场买点荤菜回家,大姐骑着自行车带着我,我坐在后座上跨着篮子。那时候肉也才七八块一斤,我们会买十块钱肉,然后买一块钱香干子,一块钱豆腐,再买一点家里不常吃蔬菜,买几个包子或者发糕带回家。
等我们回到家,这时候弟弟妹妹早就在门口迎接了,他们把家里地已经打扫干净了,姐姐回到家会从早上买的肉里割下一小块剁碎了放上鸡蛋液淀粉搓成小肉丸,等水烧开了放下肉丸,等肉丸烧浮起来了开始放入米面,这是一顿丰盛的早餐,除了肉丸米面每人还有一个肉包或者发糕。
我们欢欢喜喜的吃过早饭,大姐开始分派工作:大姐衣服,这是最艰巨的任务;我负责到菜地里把成熟的蔬菜摘回来;三妹负责收拾早饭的碗筷。
大姐会把我们这个礼拜换下来的衣服全部收罗来,然后在烧上一壶开水。在水井旁把我们的衣服全部分类浸泡搓洗,每一件他都洗洗刷刷洗的一丝不苟。搓洗好了她会带上棒槌把衣服用塑料桶提到水溏边漂洗。所有衣服都是她费了好大力气锤洗干净的,她是家里的老大,她把最苦最累的事情都留给自己了。
我提着篮子兴高采烈的去菜地里了,这时候已经是五月份,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去菜地经过一条细长的田埂,田埂两边都是长满秧苗的水田,水田里到处是虫鸣蛙咏。田里雨水清澈,上面稀稀疏疏漂着嫩苦的浮萍,秧苗差不多到我膝盖了,深绿色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这时候的菜园也最富有的时候,各种蔬菜都长满了。四季豆是最先上市的,每个藤蔓上都挂满了四季豆,每一个都是水嫩嫩的,结了这么多豆,豆架上紫色小花依然络绎不绝。
瓠瓜是这时候最常见的菜,上海人又叫叶开花。她像是羞答答姑娘,总是在夜幕降临时开出洁白如雪的花,每一片花瓣都是柔柔的。等到早上阳光出来了,她便收起了脸庞——她的花苞紧紧抱作一团开始变得黄瘦黄瘦的。瓜架上挂了好些瓠瓜,没一个都长了密密的白色绒毛,因为露水这白色绒毛更显得瓠瓜的鲜嫩。
茄子也开始挂枝了,在妈妈的精心呵护你,这些茄子树都有半人高,妈妈常种的是细长的紫茄子,每个分叉的地方都开满了紫色五角星图案的花朵,金灿灿的花蕊。他们是张扬的,每朵花都上扬着笑脸。越是嫩的茄子颜色越深,如果开始老去才会由茄子果实的花蒂部位开始慢慢变浅紫色。我总是惊叹大自然的颜色,它们鲜亮艳丽比任何颜料都自然动人。
辣椒不比茄子的张扬,它们是低调的艺术家,辣椒的花是米白色的,但是都是低着头静对着大地的,它们果实累累,但悄悄藏身于枝叶间,等他们有一天突然羞红了脸,你才知道它们的心思。
菜园里还有黄瓜,毛豆,菜瓜,玉米等等。这时候我们最期待土豆的成熟了,盼着妈妈回来一起挖土豆。
我总是在菜园流连忘返的,不仅仅是收获的快乐,简直是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让你觉得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