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那里，看着她失落的背影，刚才对她的厌恶悄然消失，心里居然是满满的惆怅和同情。） 　　　　办公室里，师傅他们早就出去了，反倒是师姐在，她正和一个女客户坐在一起聊着，见我进去，两人都抬头看我，我一看，那个女客户是她？她倒像是有备而来，见到我一点也不惊讶，站起来微微朝我点头，我连忙收回一脸的诧异，微笑回应。　　　　我脸上的表情一定是瞬息万变。果然师姐就说了：遇到什么好事了，看你进来时一脸喜色。　　　　我说是呀，开心。　　　　可她又追着问，为什么见到马小姐又是那样一副表情？难道你们认识？　　　　原来她姓马，马蹄莲的马，他曾经说过，马蹄莲是她最喜欢的花。　　　　“是呀，我们见过。不是吗那里楼梯口，你们两个正好一起下来。马小姐有印象吗？”我若无其事地说：“原来您是思琪姐的客户。”　　　　“是呀，马小姐特地委托我帮她装修房子，我们刚签了合同。”思琪拿起桌面那份合同，手伸得高高的，朝我扬扬，像是显摆，又像是示威。　　　　我笑着说了声“恭喜”。　　　　马小姐倒是接上说，没想到这么巧，你是镇远哥的设计师，我也选择了程小姐作为我的设计师，我们选择的都是同一家的装修公司，而且你们还是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没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镇远哥的眼光和爱好还是那么一致。　　　　她是有所感触还是有所表达，我不得而知，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声音像是故意压了下去，却又是恰到好处地让我听到。果然，师姐立马瞪大眼睛发问：马小姐，您说的那位是不是顾天一正在装修的那套别墅的业主河先生？你们很熟吗？　　　　“是的，很熟。我们曾经非常熟悉，后来，我去了台湾，他去了国外。”这位马小姐说得云淡风轻，两眼却一直望向我。　　　　虽然对她的往事感到遗憾，也曾替她感伤了一番，但是也难以理解她那时偷偷卖掉未婚夫房子的那种举动，这未免也太疯狂了，其实这也是在犯罪，或许她有必须要那么做的理由，但现在的她在我这里也谈不上什么同情，而她的一再出现，同时也让我滋生出一些不快，包括她刚才那句和他眼光和爱好一致那样的话。　　　　我也回望她一眼，尽量装得若无其事，让自己显得轻松平静。我自顾忙着自己的事，不再去理会她们。　　　　她坐了一会就告辞了。送走她后师姐走到我面前，十足的一张八卦脸，问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好像有什么不对？”　　　　我不理她，继续在电脑上做我的制图。她并不打算停下来，继续着强烈的“求知欲”：“顾天一，你是不是和那位河先生好上了？我可是听到好多传闻呢。那她和他又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吗？”　　　　她手指指门外，那位马小姐刚离开不久。我淡淡地说，什么传闻，不都是你在传吗？我在这里很出名了，全靠师姐你啊。　　　　程思琪听我这么一说，讪讪地笑。说谁不知道啊，他对你有意思，那次你晕倒他抱你出去，急的什么似地，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那种助人为乐型，简直就是护花使者嘛。许多人都看到了，大家都这么说的。　　　　“是么？”我一直盯着电脑，故意不去看她，却支着耳朵听了个仔细，才知道那天自己有多狼狈，而他又有多着急。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顾天一，你就装吧。”她没好意思地哼了一声。安静了一会后，又凑过来问，顾天一，听说你刚才被包经理叫去了？没什么事吧？看你心情不错啊？　　　　“嗯，好像有点清楚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当然高兴了。”我抬头看她一眼，见她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瞬间变得将信将疑，觉得很可笑。　　　　“师姐，你有了新的项目，不忙吗？”我也不想她继续无聊地缠着我，转换话题。她果然顺势为自己解围，说马小姐的房子之前已经做好设计图，今天把签订的合同送上去报备，就可以动工了。　　　　“不过，马小姐和那位河先生看上去应该不那么简单吧，他们之间一定有事。朋友？情侣？同事？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一个从国外回来，一个在台湾，听说她老公没了，所以是回来定居的。难道说他们以前有渊源？难道有故事？对了，马小姐叫他镇远哥。哇，叫得很顺口，很亲哦，他俩以前一定关系很近。”　　　　师姐在我旁边晃来晃去喋喋不休，我被她最后那句模仿的“镇远哥”恶心倒了，猛地站起来吼：师姐，你烦不烦啊，业主的事管那么多干嘛？你要感兴趣自己去问她呀，老在我这边问来问去的，都没法工作。　　　　话一出口，也被自己这么大的动静唬了一跳，说完愣愣地看了程思琪几秒后，才颓败地坐下。她也被我这么一嗓子镇住，同样呆了几秒后，转而嘴里发出“嗤”的一声讥笑，说，切！吃醋了吧，还说跟他没关系。　　　　我懒得再理她，关了电脑，拿起包就走。刚到楼下，就被人叫住，我说，“咦？你还在这里？”　　　　“是呀，等你！”马小姐说。　　　　“等我吗？你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出来？”我很意外。　　　　“没关系，我下午没事，坐在这里喝咖啡。”她笑得矜持。　　　　“有事？”　　　　“我能请你喝咖啡吗？你们旁边这家我发现不错。”她发出邀请。　　　　我迟疑着跟了出去，在隔壁咖啡店坐下后，她一扬手招来服务生，很快给自己点了一杯美咖，特地关照服务生说，不要奶精和糖。又问我喝什么？一看就是非常熟稔这种环境的。我很难把这个人和六年前没有固定住所的一个花圃打工女子联系起来。　　　　我因为之前喝惯了猫屎清咖的口味，也要了同样的。她说，想不到顾小姐也爱喝黑咖啡，习惯跟我们一样啊。　　　　“啊，我是说镇远哥和我都喜欢喝黑咖啡，我的这个习惯还是他教会的，以后就一直改不了了。”不知道是用来纠正还是是强调，她轻轻笑着，这样说。　　　　她一再在我面前提起那个男人，真叫我不知所措了，也很不喜欢她一再把我和他们联系在一起。我强捺住内心浮出来的各种不明状况的小情绪，故作镇定地拿出手机看时间。　　　　“我知道顾小姐是个大忙人，但是今天就想和你喝杯咖啡，为我那天的鲁莽向你道歉。”她的话听上去很诚恳，我连忙摆手说，也没什么，不过你的建议我替你传达到了。　　　　“是吗？谢谢你。”她笑起来确实很甜美，大概比我大个五六岁吧，但是还能拥有少女一样光洁的皮肤和吸引人的笑容，不得不说，我也挺羡慕的。我觉得这些年，她应该过得不错。　　　　她也没有继续追问那个男人的态度，对她的建议是否接受，而是继续没头没脑地说：　　　　“你年轻漂亮又能干，我真羡慕你。身边一定有许多男孩子追吧？”　　　　跟她坐在一起，听她聊这些不咸不淡的话真的很让人不耐，出于礼貌我忍到此时，正想打断她，咖啡送上来了，我连忙端起咖啡喝一口，顿时心里暗暗叫苦，奶奶的，烫死我了。看到她坐在那里淑女一般轻吹着杯子上面的烟煴，优雅地嗅着咖啡清香，我简直囧死了。再也坐不住的我，直接开问了，我说马小姐，我想你一定是有事才找我的，请直说吧。　　　　“你和镇远哥在交往吗？我看到你们住在一起。”　　　　想不到她这么直接问我，我也不打算回避了。　　　　“你跟踪我们了？”　　　　“哦，不是，有一天晚上我去找镇远哥，正好看到你们一起回他的家，你们手上都拿着超市买的东西，我想你们是在交往吧？”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问我？”　　　　“我也知道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资格去要求镇远哥，我也很恨自己，那么多年过去，为什么心里还是放不下，现在看到镇远哥身边有你，我又是替他高兴，又是自己伤心。”她不再似刚才的气定神闲，原本白皙的脸渐渐显得苍白，两眼开始续满泪水。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你今天找我是什么意思？”　　　　“你曾经爱过人吗，顾小姐？如果你爱过，就会明白失去爱人的滋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找你，我知道再也找不回过去的爱，但我只想站在不远处，能多看他几眼。”　　　　这话真让我瞠目结舌，这或许是她发自肺腑的话，但是听在我耳里却是异常地不舒服，也令我不自在。　　　　“我以前不曾爱过，但是我真爱一个人绝不会放开他！就算不得已离开了他，我也一定不会再来找他，打搅他，因为是我愧对他，我只会祝福他幸福，比我过得更好。”感觉这一刻的自己简直就是尖嘴厉牙了，但这正是我想对她说的。　　　　“是我对不起他。”她终于不再拿姿态，低下头，说的很轻，但马上又抬头跟我说，我就是想对他说声对不起。　　　　“恕我直言，你们已经见过几次了，难道没有一次机会能让你说对不起吗？”这女人真让我难以忍受。　　　　“他什么都跟你说吗？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她一脸的失望，而我真的爱莫能助。就算那个男人跟我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不想淌她这趟浑水，我感觉自己很不喜欢她。就算她有一万个理由当初必须要离开他，但是我也觉得这是个没办法原谅的女人。　　　　“他对我挺好的，他想说什么，我就听什么。”看她脸上一阵阵地失色，我觉得这样呆着对我们彼此都是个折磨，我狠下心来说：　　　　“其实马小姐，你不应该来找我，更不应该再去找他，你以什么立场呢？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谢谢你，顾小姐，我终于知道了他的近况，原来他说的都不是气话，真的没有骗我。我想这下我真的该放下了。祝福你们，真心的。”她一脸苍白，站起来掏出一张百元放在桌上，神色黯然地走了。　　　　我坐在那里，看着她失落的背影，刚才对她的厌恶悄然消失，心里居然是满满的惆怅和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