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嘛，租客，所以要懂点规矩，这是别人家的房子呀，哪能这样又叫又跳又砸东西的？”）　　　　一路上胡思乱想着，直奔公司。　　　　我们这种工作性质的，是没有周末休息概念的，只要有活，就加班加点，没活，就给自己放假。因为是私人公司，制度也很活，可以单纯出设计稿的，也可以像我这样设计跟踪装修全套完成的，根据项目大小，除了拿些固定工资外，可以跟单位拿提成分润，这样还是满激励积极性的。我们公司在业内也有些年头了，名气做得不错，所以大家几乎都是在忙碌中度过周末。　　　　这不，刚到大门口就遇到大师兄，他老远就叫我，说恭喜我顺利签下大单，等着我请客。没问题，我高兴地跟他做了个OK的手势，停好小毛驴直奔我的办公室。　　　　手中有活，这一天就会过得很快，也很充实。我和两个助理在那别墅里跑上跑下，里里外外的，把所有数据都测量好做了记录，并拍了许多照片，回家又是个激情满满的夜晚啊，我得按照我的新思路重新定稿。　　　　地下室常年不用，又潮又脏，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黑黑的碰脏了一大块，手一碰，手也脏了，习惯性地去扶我的帽子，今天家里戴了一顶棒球帽出来，因为干活是棒球帽方便，结果顾芸洗的干干净净的棒球帽，白色的帽檐瞬间变黑。然而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工作结束就和两助理分头回家。　　　　经过一条花鸟街市，礼拜天人还挺多，其中一家是卖金鱼和鱼缸的，老板我认识，因为我们家天台上鱼池里的小锦鲤就是这家买的，我爸可中意了，一天两趟一次不拉都会上去看。我抬头看到老板正好在，心里突然一动，也想买几条金鱼回我的小阁楼里养着。　　　　老板很热情地帮我选了几尾热带鱼，我又选了一个小鱼缸，用塑料袋子一起装着正好放进我的小毛驴前面的车篮子里。　　　　老板看到我手脏，很客气地请我去里面洗手，我洗完手出来看到他的过道上插着一大捧芒草，八月的季节里，还略带青涩，毛茸茸的一丛，却非常别致。我马上联想到了我买的那个粗陶罐，那个质感正好用来插芒草，简直是绝配。我问老板芒草怎么卖，老板很痛快地说自己在山上拔的，送我一点，不要钱。　　　　我拿了五六支，谢过老板，心情大好，觉得今天收获不错，戴上耳机，随着手机里的音乐一路小哼着回到我的小阁楼。　　　　大门居然是开着的，我在门前放好小毛驴，搬着鱼缸，鱼缸里有一袋正在水里快活游弋的小金鱼，旁边还斜插着几支茅草，我就这样胸前抱着，风风火火地朝里走。刚进去两步，就听见一阵狗吠，一条棕黄的影子如箭似的朝我袭来，我一惊，“啊”了一声，后果可想而知，鱼缸匝地，装着小鱼的塑料袋子也破了，可怜的小金鱼在碎玻璃间跳跃着，而那只该死的贵宾犬倒是放弃了对我的敌意，居然围着小金鱼又看又嗅的，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我又气又急又害怕，一时不知所措。就听得里面同时走出两人，正是那个男人和他妈。四目看向我，我呆呆相望，手指着地上语无伦次：鱼，我的小金鱼，狗，狗狗走开，快，救救我的小金鱼。　　　　“小宝，过来。”那个男人轻声喝道，原来那只该死的狗叫小宝，恶俗。　　　　“啊呀，你这小姑娘到底怎么回事呀？一进门又是鸡犬不宁的，这么大人连个鱼缸都捧不住，别说是我家小宝吓的啊？”　　　　他妈待人真的一点都不客气，一见我是非不分好歹不问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怪，倒是把我说得回过神来。　　　　我说阿姨对不起，我确实怕狗狗，我对狗毛过敏。　　　　“啧啧，你也太敏感太细巧了，我们小宝这不是没有碰到你嘛，它很乖的。你怕什么呀？大惊小怪、毛手毛脚的，上次也是，你这年轻人太不注意分寸了。”　　　　“对、对不起，阿姨，是太突然了，我……”我被说得无地自容，看着小金鱼在地上无辜地弹跳，我顾不得那么多了，眼睛四处张望，希望能有个容器盛一下小鱼。　　　　这时，那个男人走过来，手里还拿了只盛着水的碗，蹲下来帮我捡起小鱼，并对他妈说，你少说两句，管好你的狗，别让它乱闯祸了。而且，她不是外人，她是奶奶的租客。　　　　这倒还像句人话。我愣愣地看着他，心里泛起一丝感激。虽然老是沉着脸，虽然老是莫名其妙，把不着他的脉，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比他妈有温度。　　　　“对嘛，租客，所以要懂点规矩，这是别人家的房子呀，哪能这样又叫又跳又砸东西的？”他妈对我一脸嫌弃，说完还不解气，又甩过一句：一点顾忌都没有！　　　　“她不是也说了吗，她对狗毛过敏。你就别瞎指责人了。”他说。　　　　说这话时，他也不看我，尽管他的声音听上去依旧冷冷的，语气淡淡，我内心却莫名温暖起来，自然地向他投以感谢的目光。同时我也蹲下来清理地上的碎玻璃。　　　　他妈妈抱着那只叫小宝的狗狗，站在一边鄙夷地看着我们，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好气地对她儿子说，在你眼里，我才是个外人吧？！　　　　我一声不吭地捡着那一地破碎，眼疾手快地拾起我的芒草，已经湿哒哒地沾湿了一大片，心疼得我，拿到门外使劲地甩水，然后在地上晾开来。　　　　那人从厨房里拿来扫把和畚箕扫起来，手脚倒也挺麻利。我一看连忙拿过来，三下两下以最快的速度搞定一切。我说有拖把吗？他指指厨房那旁说，卫生间里有，我正要跑过去的时候，她妈又发声了：喔唷，小姑娘，你租着我家的房子也要上心点，平时帮着搞一下卫生没事伐？看来你这里一次地都没拖过，连拖把在哪里都不知道，怪不得地上都是灰。　　　　“啧啧，看看你自己也是，男不像男女不像女的，搞得像泥地里爬过一样，那么脏，我们这房子怎么能够放心租给你呢？你是做什么的呀？”他妈还是不放过我，我正想回答，他在身后一声吼：　　　　“够了，妈！那么多年，你还是这样，怎么一点都没改变？！”　　　　“儿子，你倒是终于叫我一声妈了？这么多年……”他妈跌坐在沙发上，望着他一脸激动。　　　　我不便听他们母子说话，低头跑去卫生间，拿着拖把迅速拖完地，怕有碎玻璃沾着，卫生间里来回跑了好几趟，冲洗干净后又拖了几次，一切都在默默中进行。　　　　想着他妈刚才的话，于是开始扩大拖地面积，他一把按住拖把说，可以了，你不用拖，这里不归你管。我说没事，也是应该的。他说下次吧，你去清理一下自己吧，不用管这里了。　　　　既然这么说了，我就把拖把放回去，赶紧去门口拿了芒草上楼。太阳把地面晒得炙热，即便是傍晚，地热还没完全消退，打湿的芒草又干了，拿在手上很精神地挺着它们小小的花絮。我拿着它们，又捧着那碗被救起来的小金鱼，目不斜视地穿过他们母子的目光，快步走上楼去。　　　　二楼，我把芒草插在那陶泥罐里。真是太棒的选择，斜斜地一丛，和墙上照片里的马蹄莲，一真一假一上一下地呼应，这楼道的角落里顿时就生动了不少。我不由得暗自得意了一番。惦记着小金鱼，怕它们死去，紧接着就跑步上楼，用我的脸盆接了水，小心地把小金鱼倒进水里，看着它们自由地摆着尾巴，活过来的样子，才安心拿了衣服去二楼洗澡。　　　　下楼的时候还是听到了他们母子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