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笛帆将自己锁在屋里。 笛泽穿着睡衣,站在他门外狂敲门,嘴里含着没吐出去的牙膏泡沫,语气紧张:“哥,别把自己关里面。” 话音刚落就被呛了一下,硬生生咽下一口沫子。 他忙捂住嘴奔回浴室。 今晚家里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原本家里只剩他一个人处理公司事务,谁知他洗漱洗到半截,忽地听到楼下的大门响了。 走出房间,就看到笛帆上了楼,发型凌乱,面色苍白,上身只有一件单薄的短袖。 他当时怔住:“哥?” 笛帆一言不发地从他面前走过,身上带着一股从外归来的凉意,拧开隔壁房间的门,把自己反锁了进去。 许久没见他这样平静,笛泽心里咯噔一声,尝试打开门,却发现被反锁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出大事了。 笛帆进屋后,翻出情感稳定剂,仰头吞了下去。如果不是弟弟将他每天的药按剂量分成一小包,他真想吞下一整瓶,从此一睡不醒。 脑海中闪过许多东西,有韩听韵开心的笑颜,笨拙的样子,认真的样子,害羞的样子。 一半是疯狂想贴近的柔情,一般是疯狂想占有的扭曲。他捂住头,许久才抓住一丝困意,得救般沉沦其中。 房门似乎被推开了,笛泽叫了他一声,但他没有出声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再睁眼,窗外一片漆黑,整座城市仿佛还在沉睡。 他坐着望向窗边,像是想到了什么,掀开被子坐起来。 在地上打地铺的笛泽被他的动作惊醒,睁开眼睛,开起来似乎试图在让自己变清醒:“哥,你要干什么?” 笛帆一言不发地进到卫生间,关上门洗漱。 很快他走出来,打开柜子换了一身休闲装,套了一件灰色开衫,看上去是要出去做什么的样子。 笛泽松了一口气,闭上眼,拉了下被子,翻身继续睡。 他很清楚哥哥的性格,只要在用药以后情绪稳定,就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他迷迷糊糊间听到隔壁的门响了,这才重新坐起来。 门半掩着,他看到笛帆手里勾着一串钥匙,不由愣了一下:“哥,你要开车去哪?” 那是他哥的车钥匙,三年前的某一天交给他来保管。为了区分开来,他特意在那串钥匙上,挂了一个显眼的小猪佩奇。 不过他现在看到它,丝毫没有觉得可爱,只觉得它憨厚的笑和哥哥一闪而过的淡漠的脸对比鲜明,这让他刚刚落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 笛泽迅速穿戴好衣服,跟上笛帆的身影。 笛帆一路都没回头,默许了他跟着,到了车库摁下升降仓库门的,动作却显露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大概是察觉到了哥哥的厌烦,笛泽在他打开那辆奥迪坐进去的时候,怔了一会儿,才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哥,我们——” 笛帆声音低沉:“坐好。” 笛泽连忙哦了一声。 刚坐下,身体猛然侧倾,奥迪车发出久违的尖锐声响,从仓库驶了出去。大概是它的主人很久没碰过它,有些手生,它行驶的前几十米显得急促而无后劲,突然就熄火了。 看着手放在方向盘上,见哥哥看上去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笛泽系上安全带,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哥,要不要我教你?” 似乎哪个字眼令他不开心了,笛帆倏然抿唇,重新拧动了钥匙。 笛泽不解地问:“你怎么突然……”想开车了。 笛帆不耐烦地打断道:“我要出门。” “我可以送你!”笛泽连忙说道,语气听起来很轻松。 笛帆沉默一会儿,侧头看他,语气平静:“你是不是觉得,我一辈子都是精神病,没办法管住自己了,笛泽。” 笛泽望着他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般的眸,被他里面干净到只能寻到皲裂的冷静看得心里一揪,忙道:“哥,你怎么这么想?我永远相信你会好,而且,不论怎样,你都是我最爱的,对我最好的哥哥。” 闻言,笛帆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蓦然一紧,陷进柔软但沾满尘土的软套中。 所以在别人眼里,他依旧不正常对吗? 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轻声道:“我是不是又该去医院了。” “徐医生确实给我打过电话,前几天。”笛泽连忙道,“但他只是让我提醒你去医院抽血,他说你已经三个月没去过了。” “我告诉了他你最近的情况。”想到什么,他又犹豫着道,“他说,在病情稳定的情况下,是可以和女孩子谈恋爱的。” “只要……”他顿了一下,才道,“对方不是心理医生。” 想起佑禾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韩听韵,他不由暗暗感叹。 他哥喜欢上的,偏偏是一个治疗躁郁症的医生,这在道德伦理上是不允许的…… 老天太喜欢造化弄人了。 笛帆直视前方挡风玻璃,连眉头也没皱一下,突然扳动档把,将车子平稳地往前开。 笛泽目光复杂。 明明不是自己在开车,但他比笛帆更紧张,心里像是装了个炸.弹,随时都会被点燃引线一样。 由于过度担心,在车子转弯和轧过减速带的时候,那种极端的刺激感,简直给他一种在坐过山车,下一秒就会粉身碎骨的感觉。 十分钟后,车子在路边停下,笛帆冷不丁开口:“也是。我不配喜欢别人。” “你配。”笛泽明白他在为刚才的事做答复,心里一沉,忙道。 笛帆却仿佛没听见,砰的一声关上门,狭长的影子从窗外投进来,显得淡薄而孤寂。 笛泽一眨不眨地看着,鼻子一酸,扯开安全带,推门走到了外面。 “你配,哥。” 不管他是否已经是个成人,不管他多大,在哥哥面前,他依旧是那个没什么骨气的弟弟,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难过,束手无措起来,用一种委屈的声音请求道,“拜托了,哥,你别这样想……” “是不是因为韩大夫?”或许是双胞胎间的心有灵犀,笛泽敏觉地猜到了他昨天失控的原因,软下声音道,“如果你想为韩大夫学车,我很支持。” 被猜中心思,笛帆倏地侧头看他。 眼神没什么情绪,但认真地等待下文。 “如果你真喜欢韩大夫。”他叹了口气,终是妥协了,“那就……” 被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盯着,笛帆终是忍不住分了神,看向夜色,垂在大腿旁边的手悄然握紧,几秒后又松开:“算了。” 他这样的疯子,是不配拥有爱情的。 …… 转眼周一,韩听韵去参加同学聚会。 聚会的举办人是她大学时期的班长兼舍友,敦厚老实,人缘很好,现在是市中心精神防治所的一名专家,算是在里面说话很有分量的一名核心骨干。 曾经朝夕相处快七年,大家都很给面子,推了各种事情来参加这次聚会。 韩听韵走进包厢的时候,一群熟悉的面孔齐刷刷映入眼帘。包厢里热闹非凡,大家都在彼此寒暄。 兴奋和紧张的感觉腾升在心中,一瞬间,韩听韵感觉像是回到了大学时代。 “哎哟,系宠来咯!”这时,有人看到了她,忙喊了一句。 韩听韵刚进去,就被大学舍友们拥住。 “韵韵,好久不见!” “一年不见,听韵你好像瘦了呀?” “哇变漂亮了!我记得大学刚开学那会儿,你看着就跟小学生一样,哈哈哈。” 最后一个说话不着调的,就是那个将韩听韵被球踢到的事在同学群里广泛传播的大嘴巴了。 不过,无论是好词坏词,韩听韵听进耳朵里都没生气,反而笑着各自给了她们大大的拥抱。 最后,大家坐在椅子上寒暄,当大嘴巴贼兮兮地问她“你有没有交男朋友”,韩听韵连忙端着橙汁喝了一口,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看向一边,扫视了一圈包间,问道:“班长呢?” “班长给男生那边结账去了。”一个舍友回答道。 韩听韵愣了一下,回头看着说话的舍友:“班长现在这么阔气吗?” 就算班长现在快混到主任医师了,依她大学时节俭的样子来看,也不像是会主动请一大帮子人结账的样子啊。 下一秒,大嘴巴十分出人意料地回答道:“这客是郝枫请的,只不过他还没来,所以让班长替他先结。” 乍然听到郝枫这个名字,韩听韵被果汁呛了一口,半晌才诧异出声:“他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