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妹快醒醒!魏轼卿入魔了!西华的结界被他破了如今外面乱成一团,那些人——”
耳旁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滚烫的鲜血泼在脸上。
血腥刺鼻。
她听见五哥的呼唤,他的惨叫,他的哀嚎,华冶听见她的五哥被人从自己房间拖了出去。
可来人并未伤她,只帮她擦掉面颊上的污血后便离开。
华冶灵识崩溃头痛欲裂,可她却五官清明,越是如此,她越是心如刀割,心急如焚。
五哥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可她却没有任何办法。
她躺在床上,半分也动不了。
意识渐渐模糊,仿佛一辈子就这样要沉睡下去。
不要……不要!!!!!
挣扎着终于苏醒,入目便是被血液浸染的嫁衣,华冶娇弱的身躯浑身散发血腥,她哆哆嗦嗦起身,苍白的手指止不住抖动。
忍着剧痛跌跌撞撞从喜房走出,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
血流飘杵,横尸遍野。鲜血铺满西华之地,刺目的血色接连漫天彩霞红云,整个西华谷烈焰飞扬堕入火海。
天地无边,一同的鲜红曳入华冶的肺腑。
她看着陪她一起长大的熟悉面孔倒在血泊中,终于瘫软在地。
她试图用手堵住一个个血窟窿。
“谁来救救我的师兄师姐!救命啊!”华冶张皇失措得从一具尸体爬向另外一具尸体。
凉了都凉了。
她疯狂扯下凤冠,精致的妆发凌乱不堪,乌发混着稠血浑然不在意。
火海当中,大红霞帔罩着华冶,她灵识俱裂,身子摇摇欲坠,可靠着意志她奋力的寻找可能幸存的人。
直到她踉跄着到了神华殿前。
神华殿,神华尊。这里是西华的大殿。
华冶前进的步伐突然停止。
滴答滴答的血液自她头顶落下,华冶缓缓抬头。
火光四射,烈焰狰狞,她看清了大姐华茵茵的容貌。
在神华殿上方,神华尊的大女儿华茵茵,被上百根钢钉死死钉穿在神华殿之上。
“啊!!!!——”
霍得睁开双眼,华冶从梦魇里苏醒,猛地呛出一口污血。
她凝眉扶额,指腹与唇角摩擦间拭去血迹。
华冶怨念深重,生前因怨念滔天走火入魔,致身体自燃,肉身被毁,灵魂陷入沉睡。
如今肉身重塑,灵魂苏醒,即便复活,躯壳依旧是冰冷的死人。
她无法像活人那般正常生活在阳光之下,她所谓的睡觉不过是终日被梦魇纠缠不休。
时隔百年复活,华冶须得在棺材里休养适应片刻方可离开。
可华冶了然,先前棺材是一道枷锁,现在亦然也是将她关押的牢笼。
——
“红川河,火焰江。六姑娘,生死塟……孟婆求您行行好,定要姑娘忘情郎。”
舟子颠簸,河水滔滔翻出红浪,一抹红影身形纤弱立在舟上,唯有那点漆黑格格不入。
“船家,那家人唱的是什么?”华冶瞧见红川河边黄纸飞扬,火光零星四散。
“唱得歌谣罢了。”
“这是祭奠何人?”
船夫抖了抖蓑衣,水珠簌飞,他瞥了眼大冷天依旧身着纱衣的华冶,便道。
“姑娘有所不知,这是祭奠百年前的西华派的小六呢。六姑娘是个大善人,死得极惨,家族被屠,无人祭奠,在西华谷底下受过恩惠的农家只得在她忌日偷偷给她烧点钱。起初只有少部分人,后来四方的人都前来祭奠悼亡,时间长了便成了这一代的习俗。”船夫捋了下濡湿的胡须,随手从兜里掏出一沓纸钱抛向空中。
他抬眼往向红川河的尽头,似乎在回忆什么,片刻又道:“只是后来四方大地分崩离析,最后形成三国局面,即便西华谷居西,地处北方,却最终归于仙愿国。仙愿国中如今还能记得六姑娘的,已经不多了。”
说话间船夫未注意到,对面那执伞的手在轻微颤抖。
“到咯!”船夫船蒿一撑,将华冶送到红川河岸边。
华冶蹙眉,她模糊的记忆里,红川河环绕西华谷,不应该只到这里。
“船家,能否带小女子到那处?”华冶指向远处红光笼罩下依稀可见的西华谷。
西华一地,以中央的西华谷为主,红川河流过的所有地域皆是西华所属,也正因此西华派以西华为名。
“姑娘啊怕是从未到过西华罢。这红川河最接近西华谷的那里百年前就不能进活人了。传闻六姑娘寻死跳进红川河,当时红川河暴涨掀起滔天大浪,不过小会河水变成火海,水浪化为岩浆。那儿早就不是红川河了,你要去的那里是火焰江,没人渡得了你。”
华冶颔首点头,遮住面容的黑伞轻挑露出整张脸。
她莞尔一笑,“方才有劳船家了。”
船夫瞪大眼睛盯着华冶的脸久久说不出话,这张脸堪称绝色,他定是从哪里见过。等他埋头思忖再抬眼时,方才的姑娘早已不见了身影。
华冶其实早就不记得西华是什么样子了,太久了,当真记不清了。
她站在红川河的尽头,远远眺望西华谷。
火焰江如一条巨龙盘踞在西华谷底,岩浆丝丝窜着热气,红川河的水流在相融的瞬间蒸成了烟雾。
溅飞的火焰蒸腾爆裂,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宛如惊雷乍耳。
百年间沧海桑田,四方大地如今竟已是分割三国。
站在故乡的土地上,华冶说不出什么滋味。
西华谷里尸骨无存,那场大火烧死了当时在西华的所有人,除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