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燎之意不止是告诫,他也回答了姜云的问题。
即使只做个唱双簧的戏搭子,也要有能上得台面的技艺。姜云的生母和长乐长公主的故事,只不过是她与西戎王子交结的借口。这段往事在今日翻开,其因只在于,皇帝认为它有价值。
皇帝判断姜云可用,故而破例允她参与政事,明燎亦是因为对裴济的欣赏,才会推举他调查要案。
他们和她,生而不同。
姜云身在宫城,始终如履薄冰。离京多年的她在京中毫无根基,可她偏偏是世家女,从出生那一天起,就注定会拥有许多敌人。
她来到东宫,只得到了更多的嫉妒,更多的阴谋。她在漫长的悬崖上孤身前进,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在姜云眼中,无人是友。
然而皇帝和太子不会有这样的顾虑,天下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他们视天下人俱为臣属。
无人不可舍,无人不能用。
纵然在他们心中,徐家俨然有所图谋,但姜云仍然于国有用。对本该怀疑之人付诸信任,这便是大雍自信且尊贵的君王。
她忽而一叹,将手臂抵在案上,十指交错托住下颌。姜云是太子妃,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她循规守礼,难得在明燎面前如此随意。然而此刻,她像是想通了什么:“我终于明白,外祖为何瞒我。”
瞒,而不是骗。姜云至今也不曾怀疑过徐太傅对她的照顾和关心。
坐在这里,她的视线自然延伸,指向明燎面前的白纸。纸上只有寥寥二十余字,但明燎写得极大,纵然是背对,姜云也看得清晰。
须兰黎渥。这是其中最显眼的四个字。
西戎须兰氏向大雍称臣已有二十年,长乐长公主的远嫁,是先帝宾天之前,留下的最后一条重要诏令。
这位传奇的帝王在一场大胜之后,接受了外邦的臣服。百余年来的战乱自此终结,大雍西陲的动荡终于平息,他的女儿将大雍皇帝的善意带到他乡,换来二十年太平。
而那一战,主将正是当今天子。
他仍然在位,西戎人却欲卷土重来,这不止是挑衅,更意味着复仇。
明燎在她面前写下这个名字,本就是给姜云看的。他好似不在乎姜云所言:“可知道都是谁?”
姜云回答:“西戎王子,三部的首领,几位将军。”
见明燎未曾理会,她想了想,再度说道:“除了须兰黎渥,其他人都曾亲历二十年前的战争。”
姜云收获了一声低笑,明燎的欣赏表露分明:“你倒真学得不少。”
明明是赞扬之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总显得有三分讥意。这些天里,姜云早已习惯他的轻慢和恣肆,想听太子殿下一句真心诚意的夸赞,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然而姜云的心情应声转好,她轻轻扬起眉梢:“岂敢让殿下失望。”
明燎唇角稍弯:“太子妃从不让人失望。”
姜云含笑摇头:“殿下过誉。”
明燎闲闲地收起这张纸,又问:“你想到了什么?”
姜云的笑意在一瞬间收敛干净,她不自觉地放轻声音:“外祖,仍给我留了任性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