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宫中的时候,纵然观若去哪里,都有一大群人前呼后拥,可是她还是听过许多比这更难听的话。
在开始的时候,听着自己被人那样诅咒,是会觉得难过的。实在听的太多,渐渐的也就不在意了。
锋利言语像是小刀,在她身上留下过许多细小的伤疤,但她已经尝试过窒息与绝望的感觉,这些不能杀死她的伤痕,不会再令她伤神。
在含元殿前的时候,她的手心嵌进了一颗石子。掖庭里什么也没有,她把石子取了出来,从衣裙上撕下布条,将右手包好。
没有药物,再小的伤口或许也会对她造成严重的影响,她要活下去,要逃出去。
第二日天色刚明,她们就被郑嬷嬷推醒了。白日行军的时候她们这些废妃多少还能有一点体面,可以坐马车继续休息一阵。
尽管不知道行进的未来是哪里,多多少少,也是短暂的安宁。毕竟日光之下,禽兽也要披上衣冠。
观若不会不知道每一个夜晚军营里在发生什么。吕婕妤说的话也算不上是什么诅咒,这原本就是会降临到每一个女俘身上的命运。
她前生的运气实在太好,居然从没有人过来打扰过她。她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就被眉瑾带着逃离了这里。
观若记得在云蔚山的时候,每一次她同他说她有多幸运,他总是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他总说她傻,她是傻,她读不懂。
那时候她以为他是不相信她,如今想来,未尝不是在嘲笑她傻。
“阿若,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不是羡慕你的幸运,是羡慕你经过了这么多的痛苦,仍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仍然能每一日都是高高兴兴的。”
这就是在嘲笑她傻吧。她总是把某一个人,当作可以安心的吾乡。
观若和吕婕妤并不同车。今日她特意地拖延了自己上车的时间,借机四处观望。眉瑾只是普通的宫人,不可能有马车坐。但是她很有可能会走在某一辆马车身旁。
梁宫陷落已有四日,观若站在马车前寻找眉瑾,望见了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
蔺昭容,孔贵嫔,慧嫔,周贵人她们都没有死在宫乱里,可如今看来,一个个神情灰败,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被人推着向前走。
观若也不能再等了,要找眉瑾总还有别的机会,若是引起了守卫的注意,以为她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便不好了。
每一辆马车上都有两个人,昨日她是和金更衣一起的。金更衣与观若一般的年纪,原来是拾翠宫康美人身边的奴婢。康美人年纪大了,往常梁帝去拾翠宫,都是金更衣侍驾。
她们原本是形影不离的,可康美人死在了宫乱里。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进来的人不是金更衣。
“和我同车的人是金更衣,你上错了马车了。”金更衣年纪被宫乱的情景吓得失了神了,常常一整日都不会说话,观若也正好可以考虑她自己的事情。
“金更衣?”吕婕妤轻笑了一下,“金更衣已经死了,死在昨日的夜里。殷观若,你不会永远这样幸运的。”
观若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收成了拳,侧过脸去,不愿意面对着吕婕妤。马车行走起来,车帘轻晃,可以看见外面的一小块路面。
她不想被吕婕妤的话牵着走,困在这样的地方,活着未必就会比死了更幸运。更何况金更衣日日困在自己的惊惧里,几乎已经要失去了清醒的神智。
她知道这种感觉的,在她从军营里逃出去,独自一个人住在云蔚山的时候,她反而夜夜都梦见自己在昭台宫里。绝望一层一层包裹着她的心,她也恨不得就死在梦里。
还好,后来她终于不再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