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不清走了多久,就觉得梦中那条路长得没有尽头,远方的天穹透着压抑的闷青,她越走越急,最后仓惶的提着裙摆小跑起来。
她一直一直往前跑,直到青灰色的天空像是拨云见雾般朦朦胧胧的幻出新的实景。是一座墨色的高大城墙,直耸入云霄,一眼只望到了浮着白渺的雾气的烟墩。
恢弘的天幕之下肃穆而哀切,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大红嫁衣一点点褪色,就像是一身血衣泡进了水里,一点点滤掉那刺目的殷红。
下雪了。
她茫然的看向遥远的前方,上面好似站着一个什么人,他穿着一身白衣,几乎要和铺天盖地的大雪融在一起。
再之后,她就醒了。
...
宋夫人和宋老太太今日要在宋家祠堂里礼佛祷告,宋云烟携着妹妹一道出了门。
因着昨夜下了一场雨的缘故,今日的空气显得格外的清新好闻。
“今个儿是个好天气。”宋云烟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心,娇嗔了一声:“你这手怎么跟浸了冰水似的。”
宋二小姐天生体寒,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穿越过来后她虽然不怎么畏冷,手心脚心却是常年冰凉。宋棠棠靠在宋云烟肩前,乖巧地摊开双手,玉琢似的指甲圆润可爱,上面不涂任何艳色的蔻丹,泛着浅浅的粉白,她蜷了蜷指尖,手心很快被宋云烟烘得暖热。
马车车轴咕噜咕噜不紧不慢地往前驶,石青色的帘子左摇右荡,她依旧是有些睡不醒恹搭搭的模样,谷雨和立夏兴高采烈地里撩着车帘往外看,有些惊喜地叫起来:“小姐,是花鹿。”
宋棠棠抬眼飞快地掠过一角,几头小鹿慢悠悠地啃草吃。那小鹿也不惊人,几个垂髫小儿拿着柳树枝去逗弄,小鹿歪着头看了半晌,忽然低头飞快地咬住柳树枝,“嘎吱嘎吱”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
宋棠棠看得起了劲儿,双手趴在车窗上往外探着个缀了珠花的小脑袋,宋云烟莞尔,浅浅低笑,一节皓腕从天青色的滚边袖口伸出,将妹妹的长发挽到了耳后,柔声道:“那鹿看着和棠棠一样。”她顿了顿,把妹妹从窗边拉回一点,“小心些,别整个都给跌下去了。”
鸣鹿园是一大片碧草连天的草场,取自“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的意思,往年是这儿多是拖家携口踏春踩青,湖光山色,春和景明,确实是一处宜人养性的好地方。
鸣鹿园的小鹿有灵性,传闻先帝曾在这儿被一头通身雪白的鹿救下,耀京城故也有“鹿城”之称,这里的百姓将鹿视为神灵,无人胆敢去伤害它们。
立夏扶着宋棠棠下了马车,脚下是绵延不绝的青翠草场,远方是一望无际的苍蓝碧穹,天色如轻云出岫,飘飘渺渺缭绕着和煦的晨光,似有些五彩的光晕袅袅洒下来,染得云霞出奇的瑰丽。
“那边是被围起来了?”
宋棠棠远远眺了一下,鸣鹿园有搭建专供宫里贵人小憩的台子,只瞧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哪怕是不进一步的看着,也能辨出那精美绝伦的亭阁楼台。
“是宫里娘娘来了吧。”宋云烟轻轻拉了下宋棠棠的手,“重兵把守着,别看了。”
——会是令贵妃么?
她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不着调的想法,随即失笑地摇了摇头。
“白露,去把纸鸢拿出来。”宋云烟轻声吩咐,宋棠棠“啊”了一声,像是骤然回魂,径直越过了白露,亦步亦趋地从马车箱笼内抱出一沓的蝴蝶纸鸢。
宋云烟旋即有些诧异地挑起细弯的柳叶眉,“蝴蝶?我记得你叫谷雨和立夏买的是飞鸟的纸鸢?”
“嗯。”她应了声,小心翼翼地将风筝放在事先铺好的垫子上,慢慢绞着绳线分门别类的整理好,随后垫脚探身,把小巧玲珑的彩色灯笼取出来,仔细地绕着细线缠进风筝。
灯笼买了许多,一个个只如拇指大小,姹紫嫣红地挂在一起,像是打了一串璎珞。
“应寒。”宋棠棠喊了声,抬抬下巴示意将安稳钉在一旁当人形柱子的少年捉过来,“你一会儿把这些蝴蝶放了去。记得到时候把线绞断了,别牵着飞。”
应寒依旧是瘫着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他个头高,身材却略显清瘦,因着这个事儿宋棠棠每日特意吩咐小厨房在他的伙食里多加两个鸡腿,结果鸡腿全喂了相府外的流浪狗,他人是没见长一两肉,流浪狗却圆了一整圈。
宋棠棠心里好生别扭了一番,这人也忒闷,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还好立夏及时地给宋棠棠递了个台阶,“小姐,咱们放这蝴蝶纸鸢做什么呀?”
宋棠棠抿了抿唇,才慢慢道:“一会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