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弓市第二精神疾病疗养院管理十分严格,方盐入院后没有新员工入职,也没有新病人住进来,那么害他的这个人要么早于他进入精神病院,要么是翻~墙进来的,方盐更倾向于前者。
外面的人不会对偌大的精神病院了如指掌,穿成那样频繁翻~墙很容易露馅被发现。
暗中谋划害他的人大概率不会亲自来做这件事,所以这个人现阶段并不能对方盐造成直接威胁,而视频中出现的“鬼”却能够在每一个夜晚出没于方盐的房间。
事有轻重缓急,罪魁祸首当然要揪出来,但不是现在。
方盐的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如果这个“鬼”早于他进入这里,那么自己被送进来就是一场阴谋,而他被送进来是因为他失手害死了自己的姐姐方巧……
莫非方巧的死也早在这个人的计划之中?
自己患病要远远早于方巧离世,假如自己的精神病真是受药物影响……
再往前推,自己患病是在父母意外去世之后……
方盐的世界天旋地转,他无法分辨自己已知的过去里到底哪些是自然发生哪些是有人恶意策划,如果能有蛛丝马迹去追查也是好的,偏偏他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
曾经的自己会不会已经获知了某些天大的秘密,沉重到他既无法接受更无法改变,所以才在生死一线间抹杀掉全部的意识,让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重生?
可忘掉不等于不存在,即便自己愿意什么都不追究,躲在暗处的人也不见得愿意放自己一条生路,这么浅显的道理,过去的自己不懂吗?
各种情绪来势汹汹,一股脑侵占了方盐的所有理智,方盐的世界骤然黑暗下来,目力所及处皆是电闪雷鸣,一层又一层厚重的乌云叠压下来,那缠绕其间的银色电光仿若吐信的毒蛇,令人头皮发麻的刺啦声直刺骨髓。
方盐惊惧地抱住头,很想把自己藏到地里面,可他低下头看到的是数不清的脸,一张挨着一张,扭曲到无法辨认的狰狞,所有嘴巴开开合合,似是想把他吞进无间地狱。
恐惧像是霉菌遇到了潮湿阴冷的环境,瞬间滋生得密密麻麻,团团将方盐禁锢其中。方盐张大嘴巴,胸膛剧烈起伏,仍无法维持最基本的呼吸,无法摆脱的窒息感仿佛没有尽头,他只能受着,因为他无法逃离这个比末世更绝望的世界,永远都逃不出去。
地上无数张静默的脸在这时发出了狞笑,以方盐为圆心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一双双恶毒的眼睛里迸发着嘲弄的喜悦,狂欢着这个无谓反抗的人即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方盐紧咬着牙,不让自己最后一丝理智被吞噬。
就在这时,响天彻地的惊叫犹如一把利刃,劈开了不停回荡的笑声,钻进方盐嗡嗡直响的耳朵。方盐艰难抬头,额前的冷汗划过赤红的双眼,他下意识眯起眼睛,仍是慢了一步。刺痛似风,顺着眼睛一路钻到脑子里,然而这股痛感不但没有加重他的痛苦,反而令他逐渐沉沦的精神重新振奋,他循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望过去,在人脸组成的旋涡边缘看到了路子愿。
路子愿穿着他那身有点小的黑色运动装,许是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场景,路子愿疯了似的绕着旋涡边缘奔跑,边跑边叫,声音在颠簸着显得格外撕心裂肺,方盐却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他不知道路子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知道路子愿此刻肯定快吓死了,自己得赶紧过去跟路子愿汇合。
地上的脸们察觉到方盐的意图,纷纷将嘴张得更大,亮出一排排尖齿獠牙,方盐每一步都走得惊险万分,不敢有半分差池。牙齿摩擦碰撞的声音尤其渗人,方盐很想堵住耳朵,可他还得靠听力来判断路子愿的方位。跳到一张脸的脑门上,方盐气喘如牛,使劲用袖子擦脸上的汗,一面去找路子愿跑到哪儿了。
这一看,方盐的魂儿差点吓飞了,离他十几米的路子愿只剩半截身子在地上,两只手死死撑着一张脸的上下唇,两排獠牙逐渐靠拢,马上便要将路子愿刺穿成两段。
方盐目眦欲裂,下唇咬出了血也感觉不到疼,他的喊叫被牙齿发出的声响掩盖,他只能憋住一口气拼命往路子愿身边赶,好几次差点掉进其他嘴里,他发了狠,在逃出血口后照着这些脸瞪得浑圆的眼睛狠踩。
路子愿的力气消耗殆尽,尖齿闭合之际被飞跃扑过来的方盐用脚蹬住。脸的上下颚咬合力惊人,方盐使出吃奶的劲也只能维持现状,他大叫着路子愿的名字让他赶紧爬出去,路子愿拼命摇头,长时间用力的手臂颤抖着又去支撑脸的上下唇。
“这样下去咱俩都得死,”方盐的体力在飞速流逝,脑袋因缺氧而一阵一阵泛白眩晕,出口的话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路子愿你听我说,你先爬上去,踩他的眼睛,没有了眼睛他就没办法再咬我了,快。”
路子愿泪眼婆娑点点头,手脚并用从这张深渊巨口中爬出来,爬过鼻子,爬向左边那只眼睛。
随着路子愿一脚踹下去,这张脸发出痛苦的哀嚎,咬合的力量瞬间减弱,方盐瞅准时机撤回自己的腿,也爬到这张脸的面颊上,对着另一只眼就是一脚狠踹。
看见方盐平安脱险,路子愿噗通一下软倒,浑身脱力痉挛。
方盐也已经达到体力极限,他想和路子愿一样坐下来歇会儿,可四周不断向这边聚集的脸提醒着他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他用手臂穿过路子愿的腋下,想把人架起来:“再坚持一下,逃出去之后有的是时间休息。”
路子愿无力摆手,惨淡地笑笑:“我没力气了,你别管我,自己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