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彬显出一副讶异的神情,好像没料到South会说韩语,点了点头,同样回了一句韩语。
俞夺一个都没听懂。
俞夺的韩语词库仅仅限于骂人的那几个和小学生日常问候,比如西巴的一词多用和“你好”、“在哪”、“吃了吗”这种。
小金向俞夺点点头,说了句“拜拜”和“have a good night”就走了。
俞夺愣了好一会,看向South:“你还会韩语?你刚刚跟他说什么了?”
蔺回南低下眼:“打个招呼而已。”
……
和俞夺道别后,金元彬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房间外的走廊上,金元彬正好碰到了Wind。
在这位既是主教练,又是年长他好几岁的冠军大前辈面前,金元彬有些拘束:“教练好。”
Wind停了停,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你刚刚去找yu了?”
“是的!”金元彬头也不敢抬了,“对不起,教练,我就去说了两句话……是不是这种事需要提前和队里说一声?”
“那倒不用。这个点大家可以自由活动。”Wind审视着金元彬,好像在透过金泽彬审视着另一个人,“但你刚刚和yu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就是一些平常的和比赛无关的内容。”金元彬硬着头皮说……他敢打包票说的绝对都和比赛无关,但如果教练再具体问,他可也不敢说YU给他推了一部“魔法禁书魔仙女”的中国动漫,听说很性感,万一教练去看了他就完蛋了。
金元彬试图一笔带过:“然后yu就被他的队友带走了,说是今天晚上NOG有聚会,我就不好意思再聊下去了……哦,对”金元彬补充道,“带走yu的是South,之前和KX打训练赛的时候能看出来是一个很特别的选手,对线压制力很强……听说今年刚刚加入NOG?”
“South?”Wind扶了扶眼镜框,自言自语般道:“South可不适合现在的NOG。”
……
在酒吧后半段,俞夺已经处于半睡半醒的昏睡状态了。
他酒量不行。俞夺一直觉得长期酗酒影响神经反应速度,所以除了休赛期,他从来不碰酒,酒量这玩意就基本全凭天生……很不幸,俞夺天生不行。
但乌龙茶和蔺回南两个人喝了不少,单他还醒着前,这俩人就开了两瓶马爹利X.O了。
他隐约能听见两个人在说话,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俞夺一边倒在桌子上,一边不甚清醒地心想他还以为South天生不爱说话。
乌龙茶已经有些醉态了,而蔺回南神色还清醒。
乌龙茶看了眼俞夺,向后靠在卡座上,一时似有感慨:“一眨眼的功夫,八年了,从一三年到现在,马上二一年了……八年了。”
蔺回南喝酒不说话。
乌龙茶自己呵呵笑了两声,指着俞夺:“哎,你知道一三年的时候,这小子多大吗?”
“十五周岁。”蔺回南说。
“哎,你居然知道,你不会是俞夺粉丝吧?”乌龙茶惊奇,又哈哈大笑,“还真是,一三年,S3的时候,他刚十五,到S4……到他夺冠那年,他其实也才十六,十六周岁。”
“后来,后来S5是出规定了,不满十七周岁的不让上lpl打比赛,”乌龙茶吐出了口酒气,盯着俞夺一动不动,“可是我们那时候没规定啊,我们就这么一直打,一路打上来,新时代网吧——我们五个,俞夺最小,其他我们四个,都十九,二十,最大的二十一。”
“白天我们跑出去打比赛,晚上回网吧来我们就打代练单子,赚口吃饭钱……没老板,也没工资钱,我们去买两盒泡面吃都用的是给人打单子的钱,没单子,我们就没钱吃饭了。”
乌龙茶自己傻笑起来:“哦,还有车票钱,我记得那阵我们出去打比赛,就愁这个车票钱,机票火车票太贵了,长途客车坐一趟简直要人命,还不是免费的!……我清清楚楚记得,一三年,大冬天的,我们从上海去长沙打比赛,正好手头都不宽裕,一张长途客车票四十二,我们四个,有三个是跟俞夺借的钱。”
“因为俞夺有钱,”乌龙茶压低了声音,像说秘密似的,可眼睛却红了,“俞夺是我们五个里头最有钱的一个……因为他没比赛就打代练单,从早上打到晚上,一天打快二十个小时,困了趴桌上睡一会,醒了泡个泡面,吃完再继续打……他小子长得帅,每天中午下午一帮附近技校的小姑娘来网吧看他,他不搭理,她们就找同学号给他当单子打,好加个QQ好友……俞夺也不管,反正有钱就打,有钱就打,有时候连着三四十个小时不睡在那打单子。”
“所以俞夺最有钱。”
乌龙茶深深地吸了口气:“现在他身体不好,我就经常想,是不是就是跟我们在一块的那一两年把他给连累了。”
蔺回南沉默了片刻,抬眼问:“那他家里人呢?”
“家里人,”乌龙茶低下头,“他初三没念完就不念了,从家里跑出来说是要打职业,跟家里早闹翻了……没人管他。”
“他爸妈离婚离得早,俞夺跟他爸过,这些年好像都没怎么联系。”乌龙茶说,“就只有S4的时候,在国内打比赛没有年龄限制,但去国外打就必须满十七……俞夺走了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身份证就改大了大半年……当然后来是又改回来了,当时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我想想,可能就是那段时间俞夺回家求他爸帮的忙吧。”
乌龙茶从烟盒里摸出根烟,但没有点,喃喃自语道:“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们一定要拿世界冠军……让世界都知道我们,知道我们不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最后你们实现了。”蔺回南说。
“是实现了,可实现后人也就散了。”乌龙茶摇摇头,苦笑两声,去把窗户开了一道细缝,窗外猛地灌进冷风来,“夺冠是一时的,一夜成名,夺冠后整个队就剩下了鸡毛蒜皮,退役的退役,去做生意的做生意,大家都到过巅峰了,也就没以前的心气了……至于下一个冠军,也不知道在猴年马月。”
一簇头发被风吹到俞夺眼皮上,俞夺似不大舒服地皱了皱眉……蔺回南下意识要替俞夺整理好那一簇头发,可手指将将要碰到俞夺脸颊上前,蔺回南猛地回神,触电般缩回了手。
乌龙茶没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被风吹得酒醒了十之七八,有些头疼,关了窗又回过身来:“你呢,你这样的家庭,怎么想的,跑来打职业?”
蔺回南垂下眼皮:“因为俞夺。”
乌龙茶倒吸了口气。
蔺回南却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懒懒道:“但别告诉他,俞夺早就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