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湛长长地“哦”了一声,仍旧假装看风景。
车窗开得大,冷风汩汩往马车里灌,宋令仪觉得今夜甚冷,比三九寒冬还冷,又道:“我知你那点癖好,也懒得管你。唯有一样,你给我记牢了。阿娘很在意你,我不准你做下任何惹她伤心的事情,否则我一定……”
林湛以为他会说,一定杀了你,剐了你,赶你出家门,死生不见啦,之类刻薄无情的话。
结果呢,宋小侯爷嘶嘶抽着冷气,补了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待入了府,宋令仪与他擦肩而过,甚冷漠地转身就走。林湛摸了摸鼻子,抬眸望着头顶的孤星皓月。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活着就是造孽。
记得自家早死的老娘说过,感情这种东西呢,就是很复杂的,平时吵吵闹闹,恨不得拿刀对砍,一到真正分别时,往往又要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宋令仪就是这样一个复杂的狗男人,因此,在某些事情上,林湛对他从未有过半点要求。
这么清冷的月亮,这样料峭的春风,林湛竟有些感伤起来。
觉得腹中有些灼热,晚上光跟景臣怄气了,压根没吃饱,遂又绕到宋夫人院里,将她房里的点心吃完,这才回到房里睡了。
林湛给薛琮出了个主意,让他去跟德城郡主哭诉,就说自己不举。
男人不举,那跟内侍有啥区别?小郡主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个正常姑娘,真要是嫁了个不举的,这辈子不就完了?
林湛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惊奇,并且暗暗得意。
亲事是成功搅黄了,可景钰那边似乎很不高兴。
景钰压根不信这个,私底下还来了招狠的。
林湛不知道景钰究竟下了什么狠招,只知那天在东宫见到薛琮时,他满脸通红,衣衫不整,似乎气到了极致,可又不敢发火。
一看见林湛,立马飞扑过来,抱着他的脖颈嚎啕大哭。
当时林湛都被他哭懵了,还以为景钰真把他变内侍了,薛琮啥话都不说,一个劲儿闹着要回家。
林湛不敢在东宫多加逗留,于是就顺势送薛琮出宫,哪知景钰出声阻拦。
能乖乖听话,也就不是林湛了,脚底抹油就要立马逃跑。
景钰却像是如来佛祖,伸手就是五指山,林湛承认,自己有点玩不过太子。
吩咐侍卫将薛琮送出宫去,东宫的大门就重重掩上了,林湛胆战心惊的,不知道景钰究竟为什么发火。
就因为薛琮不想娶小郡主?这理由也忒牵强了,那还不如说景钰从一开始就憋着坏儿,明明知道林湛一定会帮薛琮,于是就等着他送上门。
林湛觉得,自己现在就是瓮中捉鳖的那只鳖,不管怎么挣扎,始终逃不出景钰的手掌心。
他认怂了,跪地道:“殿下!这都是臣一个人的主意,殿下如果一定要怪罪,那就治臣的罪!”
这么说应该没毛病,坦白总比狡辩好,林湛是这么想的,跪地的姿势有点狼狈。
景钰冷笑:“你急什么?有你受的!林湛,你该不会觉得自己很聪明吧?真以为能瞒天过海?愚蠢!”
林湛以前不是没被太子凶过,可却是第一次被他这么凶神恶煞地责骂,一时间有些委屈,抬脸道:“我什么坏事都没做!我只是在帮朋友!”
“你到现在还敢狡辩?!”景钰被他气笑了,冷声道:“你以为太后和皇上都是傻的,他们能不知道薛琮究竟有没有问题?倘若,他们也像我这般找人去试,你以为就薛琮那小子的定力,他能够自持?”
林湛愣了愣,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怒道:“你怎么能如此待薛琮?他可是你舅舅家的表弟!”他觉得不认识景钰了,看着高高在上的景钰,觉得有些恐惧。恨不得立马站起来就跑。
可这里是东宫,景钰的地盘,自己又能跑到哪里去?
林湛说完这句,突然觉得挺累的,头一低,疲倦道:“你别动薛琮,德城郡主很宠他的,薛太尉是你舅舅,本来你在宫里就很艰难,再不得薛家支持,你以后怎么当皇帝?”
深呼口气,他又道:“要罚就罚我吧,我很耐打的。”不知道为什么,话一出口,双腿就先软了。
其实在这件事情,他也是动了私心的。一方面薛琮不喜欢小郡主,身为朋友,关键时刻怎么能不挺身而出?
二来,继后一直想扶持景檀当皇帝,就巴不得景钰露出马脚,好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林湛以为,薛家即便再与世无争,终究也是先皇后的母家,私底下必定是会支持景钰的。
而太后和皇帝对嘉阳长公主有亏欠,势必要补偿到小郡主身上,如果薛琮和小郡主成亲,表面看起来对景钰和东宫十分有利。
可转念一想,皇帝那么偏爱景檀,怎么可能给景檀树立这么一位强敌?
因此,林湛推断,小郡主若是嫁给了薛琮,那就必死无疑。
小郡主本来就不是纯正的皇室,以她的一死,灭了整个薛家。皇帝打得一手好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