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胡坊市的安抚比想象中得要来得轻松。

因为赤胡坊市一直是由慕峤治理。慕峤在这里时就与邻为善，从不轻易挑起事端。而且以买卖为主，一直跟周边互通有无，早就积累了良好的口碑。所以这次闹事，大家弄明白了是白胡挑衅之后，对赤胡非但没有敌意，还有同情。

慕峤到那里之后，直接说明了塔布勒率军前来的事情，赤胡一听，塔布勒的行为不是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火炉上烤么？

于是当即向众人宣誓，自己与塔布勒毫无关系，身家性命一切等等，都已经在京师之中。塔布勒前来，不是要与中原人为敌，而是要与所有人为敌。赤胡坊市自当贡献一切，要与京师共存亡。

慕峤自然劝诫了这样的行为。只怕赤胡就算派兵出去迎击塔布勒，也得其他将士们信任。他们能够在这里自守坊市，不要与外界冲突，就已经是帮了慕峤大忙。等到慕峤安顿好了赤胡这边，与自己的旧日部下们话别，已经去了半天功夫。在这里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对。

因为事情平息得太轻松了，赤胡坊区的问题根本没有预料的严重。其实派个人来宣旨完全没有问题。可十月却坚持要求慕峤亲自前来，只怕是……

慕峤匆匆赶回禁城。一进东宫，就四处寻找十月的踪影。

但十月早已离去。

十月的寝室内，只留下一封书信。慕峤看见那封信，知道自己已经中计。他甚至不必去看那信的内容，就知道十月究竟去了何处。

既然塔布勒可以用十月一个区区女子，来免除十万人头，这等交易，十月为何不去做？

支开慕峤，就是为了能够从容出城。

慕峤心中既痛又气，看着纸页上的文字，对自己憎恨不已。十月的聪明他早就领教，十月的纯善更是他最倾慕的地方。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却同时忽略了两点。

“我意已决，不必为念。若塔布勒不守信用，你为储君，应以京师百姓为重。纠集重兵，守城为上。除非赤胡攻城不利而遁去，否则勿兴兵来追。”

她完全没有为自己考虑半点的意思。甚至都不让慕峤帅兵去救她。因为十月知道，自己这一去说不定正是塔布勒的计略：引诱慕峤出城，京师空虚，他可一举而入。

慕峤撇了书信，知道要追定然没有结果。京师骚乱，此刻才定。十月要走脱出京，实在轻而易举。

片刻，斥候兵又来了：塔布勒大军已在距离京师二十里处停下。

三十里，不远也不近。倒是留出了决战的战场。

兵部、户部等官员都一一来到。京师的布防已经进入尾声。全城百姓现在也基本知晓了强虏来犯的消息。京师上下一心，倒是有守城的胜算。

可是慕峤想要守护的，可不仅仅是这么一座城池。

户部官员说十万金银十万布帛，经过清点太仓库后发现并不难以凑齐。兵部侍郎说军队已经完成动员，慕峤的命令也已经下发到了周边各个卫所。京师军力加起来有三万四千，良弓劲弩储备充足，拥有一战之力。

慕峤听完，只木然地点点头。兵部侍郎四处看了看，似乎在找十月的踪影。

“侍郎不必找了，”慕峤道，“李十月为了京师百姓，已经自己前往塔布勒的大帐。”

侍郎一听，深为震动，他道：“李十月姑娘心系苍生，实在有乃父之风范。”

慕峤未置一言。毕竟此情此景，说什么都是废话了。

“既然塔布勒已经在距离京师不远的地方扎下了营帐，那我们也去城门吧！”

***

城墙之上，劲风猎猎。今日天气极为晴好，远望一片平旷。赤胡的军帐肉眼可见，十万引弓控弦之士骤然出现在中原的心脏，本朝历史上前所未见。

看着那远方的军帐，慕峤想到的是十月。

她到哪里了？已经在了塔布勒军帐吗？塔布勒见到了她，然后再收到户部提供的粮秣和金银，会不会信守诺言离去？

不，慕峤不希望他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