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灾乱,终于平息。京师的百姓对于发生的这一切几乎懵懂。但是朝廷的一些官员,到底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一早出来问清楚了皇帝、明正、陈平洛的状况,立即知道了风在向哪边吹。
昨夜不见踪影的重臣们,今日纷纷涌进禁城,向皇帝请安。
慕峤和十月收拾了丞相府的残局,然后又派人四处去寻找明正的下落。慕峤还派人去问了赤胡坊区那边的消息。
结果情况比慕峤想象的还要乐观——赤胡那边战力勇猛,加上有大量的铁质兵器,以及坊区内的防御工事,居然坚持了一晚上。白胡死伤惨重,又不见陈平洛的部队前来支援,因此在这天早晨便自行撤退。
禁城、赤胡坊区两边都很平安,慕峤放下心来,这才往禁城赶。
只不过在禁城的第三道墙外,昨夜守护了一夜的清平殿就在眼前。可慕峤却被拦住了。
“殿下。”那些素来对他这个身份有所狐疑和腹诽的官员们站成一排,挡住了慕峤的去路:“皇上有令——经历昨夜变故,朕躬欠安,正处休养,不烦国务及其他。任何人等,下至黎民黔首,上至太子国相,无诏不得面圣。此诚国家危急之际,外敌在前,太子慕峤智计过人,朕所信赖,委以国事。太子宜即刻擘画,遣将调兵,平定强虏。澄清宇内,还安社稷。钦此。”
慕峤一听,皇帝是不想见自己。这是奇怪之一。而奇怪之二,则是这道圣谕里所说的“外敌”“强虏”。
“各位大臣,皇上所说‘外敌’是什么意思?”慕峤立即问。
一个兵部的侍郎连忙递过来一份军报:“殿下有所不知,赤胡首领塔布勒已经设计越过边镇,正朝京师而来。”
慕峤一听,震撼不已。
***
塔布勒自放回草原之后,已经在边镇守军的帮助下成功夺权。
只是没有想到,塔布勒一夺权,非但没有按预想的那样与中原联盟,共同攻打白胡,而是与白胡议和,然后率全部主力南下。
边镇守将陈震受骗,带领大军深入大漠,与白胡激战。趁此机会,塔布勒率领赤胡诸部走边镇小城进入中原。边镇守军有限,没有冒然追赶。一路上各处不是保城自守,就是派出小股部队骚扰,可惜收效甚微。
现在塔布勒的大军已经深入边境数百里,兵峰直指京师而来。
慕峤得到了这个情报,把好些事情都想明白了。
这军情是前天到达。按理,慕峤作为太子、监国,军报应该给他才是。但兵部将此函密封,以密奏的形式直接给了皇帝。
这点不难理解:塔布勒带领的是赤胡兵马,慕峤自小在赤胡部长大,虽然他现在的身份是中原的太子,但并未完全取得所有大臣的信任。兵部自作主张有违程序国法,却显然得到了皇帝的谅解。
皇帝虽然知道这军情,但由于陈平洛作乱,故而同样按下不发。等外内乱平息,皇帝再将此事告诉慕峤。
可今日慕峤再想进入禁城面圣,遭到阻拦。
理由是一样的——他是一个来自于赤胡的太子。
大敌当前,难道不是他向皇帝、也向所有的臣子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么?
不论他用任何办法,是迎击塔布勒,还是以赤胡的交情说服塔布勒,他如若不能平息此难,那么就算他太子的位子能保住,也无法赢得臣子的信赖。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塔布勒这番前来,将会是京师的劫难。
赤胡越境,深入百余里,本就是孤注一掷。如果不狠狠抄掠一番,那对不起他们的这一趟“劳苦”。
刚平内乱,又生外患。这一切的由头在哪里?
还不是在慕峤以一个赤胡归来人的身份当了中原的太子!
如果不是他当了太子,或许陈平洛与明正就不会反,或许就不会有放走塔布勒的事情,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一切!
皇帝不见他、给他抗敌的诏令,既顺应了满朝文武的心意,也给了慕峤一个自证的良机。
慕峤带着疲惫回到了东宫。
昨晚的动乱,这里也是交战的战场之一。东宫在禁城的东面,位于第二道墙和第三道墙之间,陈平洛攻打这里,大概既有军事上的目的,也有羞辱慕峤的意味。
并不算大的东宫,慕峤当初走入这里,便有一种走入历史的错觉。
因为他父亲遭难就在这里。
他颠沛命运的起点就在这里。
而现在,东宫残破,满目疮痍。慕峤经受了一劫,不知道能不能过眼前这一劫。
有了皇帝的诏令,兵部文书重新全部到慕峤这里汇集。军情紧急,慕峤没有等待宫室修缮,为免麻烦也没有移驾他处,就在这充满刀斧和火烧痕迹的地方开始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