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玩笑，不是恶作剧，他会死的！”清雪走到楚晏菲身前。　　　　此刻，这位忘返阁修养最好的姑娘神情中全是忍到极致的怒意。　　　　楚晏菲却仿若未闻，依旧用那纤纤素手仔细的为自己描眉化妆，涂着蔻丹的指甲鲜红得刺人眼目。　　　　梳妆完毕后，她开始打量起铜镜中的人，十七岁的少女眉眼已经彻底长开，昔日里还略显稚嫩的小小婴儿肥不见踪影，她显得越发明艳动人了。　　　　明明人还是那么美，她却已在这勾栏院的后院阁楼中被闲置了两年。　　　　而这一天终于又有人想起了她。　　　　多么不容易啊！　　　　她当然要好好装扮自己，笑看这悍不畏死的男人在将死之时会有怎样的反应。　　　　只是这人似乎长得颇为俊俏呢，不知那缠着她的妖怪见到后会不会心软放过他？　　　　楚晏菲的心情有些激动起来，她最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站起身来要往外走。　　　　而她这无动于衷的举动终于是彻底惹怒了清雪，对方不再忍耐，朝她喝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了？”楚晏菲这才漫不经心看向她。　　　　清雪已经快被她这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气得说不出话来，但是想到心里的那个人，她又不得不按捺下自己激动的心情，意图劝楚晏菲：“你别去见祁昇大人好不好？你知道的，从两年前那个妖怪开始缠着你起，不论是哪个男子，只要想要触碰你，都会被它用残忍的手段杀害，无一幸免。你去见祁昇大人，无疑是要将他置于死地。”　　　　“是吗？”楚晏菲一脸无辜的看着她，“可是不是我要见祁昇大人，是他要见我啊？我的情况在这盛都里也不是秘密，他冒着生命危险也想要见我一面，若我拒绝了他，岂不是对不起他对我的一片真心？”　　　　“……”清雪被驳得说不出话来，焦急的脸上一片悲戚，显然楚晏菲的话戳中了她的痛处。　　　　是啊，她在这里为那个人着急有什么用，人家自己都不在意。　　　　而她这样子，让原本并没什么心情应对她的楚晏菲看出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你……很在意他？”　　　　忘返阁里的规矩之一，严禁对任何客人产生金钱之外的感情。　　　　“我……没……”清雪被看穿了心事，一瞬间惊慌起来，想要解释些什么，楚晏菲却打断了她：“放心好了，只要你的感情不会妨碍到我，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这么好说话的楚晏菲绝对算得上一大奇观。　　　　清雪满脸怀疑地看着她：“你有什么要求就直说好了，不用拐弯抹角。”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楚晏菲露出受伤的神情，“难得我一片好心，你竟然不领情。”　　　　“你真的愿意为我保守秘密？”清雪试探性问道，丝毫不觉自己已经掉入了楚晏菲的文字陷阱。　　　　楚晏菲唇角微勾，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大概是她前所未有的好态度刺激到了清雪，她在犹疑了一会儿后，竟然拉住了楚晏菲的衣袖，乞求道：“那你能拒绝祁昇大人吗？”　　　　哪知前一刻还笑意盈然的楚晏菲听完之后顿时变了脸色，狠狠甩开她的手，嘲讽技能大开：“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你这么一厢情愿人家领情吗？感谢你了吗？把你赎出青楼了吗？逢场作戏竟也能这么真情实感，倒是让我大开眼见！”　　　　“但是如果让他见你，他会死的啊！”清雪不死心的呼喝。　　　　楚晏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啊，你也知道是‘他’会死，与我何关？”　　　　“你……”　　　　“刚还说了要你不要妨碍我，看来你是听不进去了！”楚晏菲说，“既然你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想宣之于众，那我就如你所愿好了。”　　　　“你怎么能这样……”清雪对她无情无义的本性再次有了深刻的认知。　　　　她怎么就忘了呢，从七年前第一次见到楚晏菲的那一刻起，她就该知道，楚晏菲或许不是恶人，但她却自私自利，除了自己，她谁都不在乎。　　　　可笑，她竟然想要让这样一个薄情的人心软。　　　　清雪终于死心了，她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楚晏菲所在的房间。　　　　祁昇大人，喜欢上的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知道他在发现楚晏菲的真面目后会不会后悔？大概不会吧，他应该已经没有机会再了解楚晏菲这个人了。　　　　一个自私凉薄只为自己而活，没有灵魂又空洞的漂亮女人。　　　　“晏菲，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都不曾嫉妒过你吗？”临走前，清雪终于忍不住问道。　　　　但楚晏菲的表现终究让她失望了，对方完全无动于衷，甚而根本没当一回事儿，笑嘻嘻地回道：“兴许你嫉妒过只是自己不知道呢？再说了，现在的我也没有什么值得你嫉妒的。”　　　　“真可怜！”清雪露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怜悯地看了她最后一眼，“你活到现在，一定没有一个人发自内心的爱过你。”　　　　所以，你也不知道，有个男人真心爱着你。　　　　清雪走了，后院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没人爱过我又怎样？”楚晏菲喃喃，她又不稀罕。　　　　在这个妖怪盛行，人类如刍狗的世界，她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女子，只是为了活着，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哪还会在意谁谁谁爱不爱她？　　　　清雪的话最终没能影响到楚晏菲，她只稍微顿了片刻便恢复正常，走出房门，往前院而去。　　　　正如她所说，这个世界是妖怪主宰的世界，人类在这里，只能是食物、是玩具，自楚晏菲有记忆里以来，她便曾多次在妖怪手下险死还生。　　　　在进入盛都以前，她生活的地方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因为妖怪时不时的骚扰侵略而民不聊生，绝望之下的村民主动向妖怪求和，提出定期向它们送上村里的小孩作口粮的交换条件，换取了短暂的安宁。　　　　楚晏菲便是那些被送出作口粮的小孩之一，而且很不幸，她第一次就被选中了。　　　　谁都没想到她还能活着走出那妖怪窝，连她自己也没想过，那些日子里她浑浑噩噩，只知道她身边的其他孩童少了又来，来了又少，而那些妖怪似乎特别嫌弃她，一直都没有吃她，只把她当做玩乐的玩具，以戏弄她为乐。　　　　怎么活下来的，楚晏菲自己也不清楚，反正有一天醒来，山洞里的妖怪仿佛在一夕之间全部消失。　　　　她踉跄地跑回了家，却发现她的村子已被破坏殆尽，只剩些屋宇的残桓，四周野草丛生，没有一个人影。　　　　之后，她开始了长达近一个月的流浪生活，十岁的年纪受尽苦楚，最终来到了盛都。　　　　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繁华之地，她被这没有妖怪侵袭的人类聚居地迷了眼，为了能在这里生活下去，获取停留的资格，她甚至主动卖身到了腌臜的勾栏院。　　　　原本她只是想做些粗活混口饭吃，这对她已经是难以想象的美好生活了。　　　　但是她昳丽的容貌很快被这青楼的老鸨楼嬷嬷注意，对方语带诱惑暗含威胁地将她从一名粗鄙的杂工提拔为了这楼里最受倚重的姑娘。　　　　楼嬷嬷花了五年的精力培养她，将她包装成了忘返阁魅力无穷的花魁娘子，她的容貌美若天仙，她的舞姿绝世无双，她曾是这个盛都了最受追捧的舞伎。　　　　但自从两年前，楼嬷嬷强迫她卖身，恩客却无缘无故离奇死亡后，她的情况直转急下，她被人与妖怪联系在了一起。　　　　盛都所在的朱子国，是靠每年进献大量珠宝、食物，甚至人类本身，依附东大陆最大的妖怪势力，才得以维持这前所未有的和平与安乐，生活在这里的人对于妖怪，天生便怀有一种畏惧，但凡与妖怪沾上边的事，众人都会不约而同的避而远之。　　　　楚晏菲的结局可想而知。　　　　但她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她过惯了苦日子，现在这种还有口饭吃，有间房住的日子，对她而言，还真算不上什么。而且因为不用再对着觊觎她身体的丑陋男人们曲意逢迎，她过得比以前还畅心了。　　但　　这终不是长久之计，没有人再点她，她不能再为青楼带来利益，以楼嬷嬷那唯利是图的性子，铁定不会任由她在这后院里过着悠闲日子。　　　　两年的时间，几乎已经到了这位青楼老鸨能忍耐的极限，楚晏菲也明白这一点，正愁没办法解决的时候，祁昇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看到这个因乍然见到她而被她的容貌迷住的男子，楚晏菲有了主意。　　　　她依靠在窗棂前，面上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看着祁昇的目光却眼波流转，带着任这世上哪个男人都无法拒绝的深情款款，娇声问道：“这位大人，你喜欢我吗？”　　　　男人果然被她蛊惑的失了神志，愣愣地点了点头。　　　　楚晏菲趁机向她发出邀请：“那大人你能点我吗？”　　　　不，鉴于她特殊的情况，这并不能算邀请，而是带着恶意的死亡诱惑。　　　　但为了能够让楼嬷嬷看到自己的价值，楚晏菲便是明知道这一点，还是毫不犹豫的做了。　　　　她并没有向祁昇透露自己的名字，但是想来以她身上鲜明的特点，对方一定能猜出她的身份。　　　　原本楚晏菲以为要说服他需要费上一番功夫，却没想，祁昇只是默默仰着头凝视了她一会儿，便点了点头，说：“好。”　　　　而后，他便离开了。　　　　他走得实在是太干脆利落了，楚晏菲有些愣，便以为他刚才的答复只是为了找个台阶下，并不会真的点她，也便未曾放在心上。　　　　但结果证明，祁昇果然是言而有信的人，当他又一次跨入忘返阁后，便向楼嬷嬷点了楚晏菲。　　　　这实在太出乎楚晏菲的意料了，惊讶之余，却不得不重视起来。　　　　于是，她决定穿上最美的衣裳，画上最适合的妆容，将自己修饰得前所未有的夺目光彩。　　　　有一个“喜欢”她的人要死了！为了得到她的一晚上而死。　　　　楚晏菲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在去前院的小径上。　　　　他的这个愿望注定无法实现。　　　　她心情颇好的哼起小调。　　　　为了补偿对方，她至少要让他在死之前见到最美的自己，不至于太过悔恨当初的决定。　　　　前院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