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的小光点灰蒙蒙的,小鱼赶紧戳一戳看起来马上就要睡着的小水母:“别睡别睡,你还要帮我照明呢,在这儿我可不敢用法,一用法冥鹤就能察觉。乖巧饱饱可爱饱饱,你可千万不能睡。” 饱饱今年两百零三岁,他很不满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小鱼从礁石缝里揪出来给她当照明灯,可这个狡猾的锦鲤精居然用醉虾糕诱惑他,饱饱很痛苦,谁叫他是一只无法抵挡美食的水母,所以才被小鱼这个大嘴巴子取“饱饱”这个外号,不过几个月,他用了两百年的大名“水大壮”就这样变成了人尽皆知的“水饱饱”。 “说好了两盒虾糕啊。” “知道!一盒用来感谢你,一盒用来贿赂你。”小鱼不得不感慨现在真是世风日下世态炎凉,做啥都要走后门塞红包,看来妖和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两样嘛。 除了自己在场或者需要小鱼帮忙拿东西,冥鹤一般不许小鱼在他的药房瞎转悠,虽然一些奇珍异宝他会施法禁封,但一般的药草、汤药,若是乱用胡喝的话也是会出事的,尤其是小鱼这种做事偶尔没脑子,不懂得瞻前顾后的小妖精,冥鹤是明令禁止他不在时她靠近药房。 地上还残留着小鱼的作案工具——她在学院的图书馆里找到的术法解除书,她好歹也是上过几个月课的聪慧妖精好不好,居然这么简单的封印术封印药房的门,冥鹤简直是太小瞧她了。 之前她在雾踄都和爷爷在人界扮乞丐讨饭时碰见过一个捉妖道士,那道士八百年没见过妖精一样,愣是追了爷爷和小鱼百来里路,原本爷爷是想让小鱼体会一下第一次被道士追的感觉,以防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不知所措被人捉了去,谁知道已经到了海岸边的小鱼硬生生停了下来,仗着爷爷在身边,对那道士各种挑衅嘲讽,那道士虽是初出茅庐但也不是吃素的,拼了半条命要将小鱼收进化妖囊里化成一滩妖水,爷爷没料到道士下此狠手,慢了半分,小鱼被伤了元神,回到水底后恢复了大半个月才好起来。 那时候冥鹤天天逼她喝一味药,爷爷看了冥鹤给的汤药直摇脑袋,说就该让她恢复个大半年,这修炼增法才用得上的“元吟汤”用在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锦鲤精身上简直是浪费。 她记得来到津圣都之后冥鹤也炼过“元吟汤”,有一大盅呢,今日她带一些走,过几日冥鹤来药房炼药时她假装不小心撞翻了药盅,除了被骂不会有任何的损失,简直妙哉。 终于凭着记忆找到“元吟汤”的位置,一揭开盖子就问到那股熟悉的清凉味儿,还好小鱼对这味儿没有心理阴影。 她赶紧从兜里掏出一个海星密封包,这包由死去海星的皮囊所制,弹性极佳,装东西和拿东西时撕将皮囊撕出一个小孔,用完之后摩擦受损的地方,几秒钟之后小孔就能自动愈合,放进去的东西也绝对不会漏出来。海星密封包的价格随大小而定,这还是前几天小鱼在水市买的,巴掌大的小包可是花了她二十贝钱呢,今日可算是派上了用场。 将饱饱放在药架上,小鱼狠狠戳了戳他圆鼓鼓的肚子,小声威胁道:“你不想要醉虾糕了是不是?我都快什么都看不见了!你这小灯泡怎么工作的。”饱饱白她一眼,为了醉虾糕,屈辱地伸出触角抵住自己即将合拢的眼皮,提醒自己:为了醉虾糕、为了醉虾糕…… 小鱼动作麻利地把沉甸甸的汤药装到囊袋里,她拿起饱饱往旁边放置丹药的木架上摸索,她记得以前三花告诉过她,冥鹤有一种能让妖精大大缩短修炼时间的丹药,那丹药是用了不周山周围的仙草所制,专门用来呈给骅刹宫的。可是当三花求冥鹤送她一颗时,遭到了冥鹤残忍的拒绝,说她年纪轻轻的不要想着走捷径,好好修炼才是光明大道。 “那丹药对于骅刹宫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于我这种小妖来说可是几十年的道行。” 三花对冥鹤不满的控诉犹然在耳,小鱼知道后日是上课的日子,也是冥鹤将这些丹药呈给骅刹宫的日子,冥鹤有强迫症,丹药做得不规则,弃之;丹药上的花纹不清楚,弃之。并且他丢弃的丹药并不会马上扔掉,会在送去骅刹宫的路上送给外界那些老弱病残的妖精,那么她只需要拿那些被冥鹤弃置的丹药,他定然不会发现。 一想到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小鱼久止不住偷笑出声,昏昏欲睡的饱饱忍不住吐槽她:“大姐,你能快点么,从天没亮开始就把我拽出来,你光是解除这个破木门的封印就解除了半个时辰,适才找那黑乎乎的汤药又找了半个时辰,你再这样磨蹭下去冥鹤先生就该醒了。” 小鱼闻言对饱饱狠狠翻了个白眼,不要在她洋洋得意的时候泼她冷水好不好,很扫兴诶。 摸索了许久,小鱼终于在高阁一个华丽的匣子旁找到了装在布袋里的残次丹药,将饱饱整个身体放进布袋里再三确认之后,小鱼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找到了。 带着一包鼓鼓的脏物轻手轻脚地关上巨型贝壳大门,小鱼将饱饱从衣袖里拿出来,笑嘻嘻地说:“现在让我们去水市吧!”说完先行化回真身,一溜儿水不见了踪影,饱饱郁闷地吐着泡泡,这个锦鲤精小鱼也只有欺负他的份儿,这样想着,依旧忍不住扯着嗓子喊道:“死小鱼,你等等我啊!” 小鱼身后是一座面巨型的礁石墙,上面镶嵌着数不清的比成年鲨鱼还长的贝壳,不时有贝壳打开或关上,出来或大或小、不同种类的水系生物,也有妖精为了说话和行动都便利化为半人形半原态的。 有的在洗海藻准备做一碗香浓的海藻汤;有的不知从哪儿得了一方色泽还不错的礁石,准备打磨成人界的四脚椅子;有的干脆就在家门口立个练法台练法,也不怕有妖精会捉弄。 生灵要修炼成妖出了天时地利人和,还要一定的运气,才幻化人形的小妖精们就同人类五六岁的孩童般身量大小,声音也是细声细气,叫年龄略小的妖精还真分不清对面这个看起来天真浪漫的娃娃到底是二三十岁还是两三百岁。 左邻右舍互相打着招呼、鲨鱼精和海葵精称兄道弟、才长成少女模样的蛟龙精在龙虾精门外徘徊了一宿。 “这也是我不愿意住进骅刹宫的原因之一。”适才被小鱼轻手轻脚关上的贝壳门不知何时敞开了,只着了一件灰色锦袍的冥鹤隔着湛蓝色的海水眺望一点一点升上海面的太阳,“昨日才拜托你的事今日就有了进展,果真是宝刀未老。”言罢,他将视线转向身侧白发苍苍却依旧精神抖擞的老人,“我最近发现小只的龙虾用海盐腌制之后再用桃花酒清蒸特别好吃,你要不要试试?” * “水方集市”得名于人界的集市,水市的形成和发展已经无从得知,津圣都的水市要属小鱼家附近的这片最大,其盛况绝对可以媲美人界的集市,这里的商品可以说是应有尽有,从仙界到冥界,从七仙女的手绢到阎罗用旧的判笔,除了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水市还有各式各样的买卖,走关系在冥界捞人、传递私人消息给异族、典当法力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等等。 每当小鱼游走在水市,看着那些来来往往、奇形怪状、探头探脑的妖精,小鱼就特别想念雾踄都的水市,至少不用担心身后她叫不出名字体型巨大的妖精会把她拐卖去炼妖丹,妖丹多贵啊,价值连城还不一定买得到,属于有价无市的那一类,自己炼虽是费力费时,还要承担一半以上失败的风险,但这可是妖精们用来修炼的“大补丸”。 卖醉虾糕的海豚姐姐今日的妆容稍稍有些浓艳,小鱼一靠近蒸糕推车倒是先闻到一股脂粉味,鼻子再努力怂了怂才闻到香喷喷的醉虾糕。 “海豚姐姐我要三只醉虾糕,一只单独放谢谢。”小鱼憋着气说完话之后赶紧偷偷转过头深吸一口气,另一边饱饱从小鱼背后伸出脑袋:“三只都分开装,谢谢海豚姐姐。” 见小鱼盯着自己,饱饱头一仰:“我要带回去给我弟弟妹妹们吃。” 原本还想嘲笑他一个醉虾糕怎么够,但饱饱的理由正当而正直,小鱼也不忍心再挖苦他,百无聊赖地左右张望,一抹讨人厌的熟悉身影映入眼帘,小鱼赶紧转过头,嘟囔道:“晦气。” 见醉虾糕已经打包好,饱饱化身人形,是个唇红齿白的弱冠少年模样,他接过海豚姐姐递过来的醉虾糕,俯下身在小鱼耳边问到:“你说谁晦气啊。” 小鱼也化作人形付了钱,她仰头对饱饱便无表情道:“一个超级自以为是的人。” 临走时海豚姐姐不忘送给饱饱一个飞吻,小鱼摸着自己手臂瞬间冒出来的鸡皮疙瘩,一把抓住饱饱的手腕:“赶紧走,海豚大婶这几天绝对是动凡心了,我奉劝你这几天离她远一点。” 饱饱眨巴着大眼睛:“可我每日都要来给我弟弟妹妹买吃的呀,放眼这水市,哪儿还有比这儿又便宜又好吃还不偷斤少两的蒸糕摊。” “也是,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妖除了养活自己还要养活十多个弟弟妹妹,你已经很了不起了。”小鱼拍拍饱饱的肩膀,刚要安慰他阳光总在风雨后,他的妖生一定不会总是这么辛苦的时候,就被身后一声阴阳怪气的“冥小鱼”打断。 小鱼有些艰难地吞下一口醉虾糕,回头就看到敖苓那张笑嘻嘻的娇俏面孔,小鱼把自己只咬了一口的醉虾糕塞进饱饱手里,她吃不下了。 “你别走啊。”敖苓一个大长腿迈到小鱼跟前挡住小鱼的去路,“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你,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和那只动不动就发脾气的斗鱼手拉着手坐在礁石上看日出吗?哦不对,你们不是在看日出,你们是在晒傻傻的那什么——日光浴——还真以为闫妍皮肤那么好是晒清晨第一缕阳光晒出来的?这种话真的只能骗骗你们这些脑袋瓜子带出门就是为了顶一头头发的小妖精片子。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说错了吗?”敖苓回过头对站在一旁等她的一女三男说,“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起过的冥小鱼,可爱吧。” 说着敖苓就要仗着自己身高的优势摸小鱼的脑袋,一道白光直接射向敖苓抬起的手臂,敖苓被激得连往后退几步,站定后不怒反笑道:“还挺疼。”说完手一挥,丝带似的东西从她的指尖直接缠上小鱼和饱饱,小鱼只觉得自己整个身子被一股巨大的拉力用力一扯,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在一起一样难受,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身子猛地摔在石头上,大片的疼痛席卷而来,她忍不住痛苦地□□出声,这个时候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若是冥鹤在就好了,而是她连累了饱饱,他还等着回去给他的弟弟妹妹送醉虾糕呢,若是今日他同她一起命丧水市,她可拿什么向他的弟弟妹妹们交待。 “蚍蜉撼树,说的不正是你冥小鱼么?” 敖苓蹲在小鱼身边,一脸惋惜地歪着脑袋看她:“水市的妖精来自四面八方,你这条不知天高地厚的锦鲤精遇上北上的恶霸,就被宰了做红烧锦鲤。再加上旁边这只长得细皮嫩肉的水母,再烧一锅锦鲤水母汤怎么样?” 小鱼努力撑起自己的身子,只见这里是水市旁边的巷子,再看向身旁的饱饱,竟是直接昏了过去,可见敖苓这一次根本就是下了狠手。 小鱼对着敖苓笑盈盈的脸恶狠狠地瞪回去:“我已经用莺壳告诉云离我在这儿,他很快就可以到。” “知道抬出拓跋云离来激我,你以为我会轻易就范是不是。”敖苓指尖轻轻一动,小鱼只觉得身周的束缚越来越紧,呼吸越发困难,像是有一只手紧紧攫住她的胸腔,憋得她无论如何都喘不过气来。 “我喜欢他是一回事,我会不会因为他就不找你的麻烦又是另外一回事。”敖苓说这话时美艳的脸上挂着一副天真无邪的笑,但她的眼睛里却装着小鱼从未见过的狠戾。 小鱼看着这样的敖苓心里微微发怵,尽管平时敖苓对她和清猗没什么好脸色,但她芥蒂冥鹤和云离,始终没有像今日这般动过杀机,今日她这般肆无忌惮,莫不是冥鹤也遇上了什么麻烦。心里虽然想到这一层,但小鱼的心里从来憋不住话,她顶着身体巨大的不适,不怒反笑道:“因为冥鹤受端萝宫主器重,顶替你父亲入致知院任教、骅刹宫任职,你便对我怀恨在心;因为清猗和云离是青梅竹马,尽管你自小对云离心生爱慕他却只钟情于清猗,你便处处针对清猗。敖苓你……啊!” 话音未落,小鱼的身体突然自胸腔处注入一股噬心的压力,她一直运气保护自己的妖力一时间溃不成军,她此刻终于体会到自己和对方法力的差距,敖苓适才说她“蚍蜉撼树”真是一点都没错。原本小鱼以为在水市这种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的地方敖苓会有所顾忌,可现在看来似乎是她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