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似乎格外的冷。
还没到腊月,这大雪已经连续下了七八天了,整个京城都像是被盖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锦被,压住了往日的繁华与喧嚣。就连皇宫里也是安安静静的,来往的宫人全都轻手轻脚,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来。
勤政殿里,炭火燃的并不很旺,门和窗都大开着,冷风像是夹了冰溜子一样往衣服里头蹿。
顾桑洛吸了吸鼻子,把宽大的龙袍又裹了裹紧,可这身龙袍着实有点太大了些,不管他怎么裹都还是有缝隙,依旧是被冻的小脸青白,浑身冰凉。
从下了早朝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了,所有朝臣早都退了个干干净净,整个大殿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是被冻的浑身发木的少年天子他本人,另一个,是正闲适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看折子的摄政王魏峥。
下朝的时候,这个活阎王随手一指叫住了他,说是有话要说,可是自己在这里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冻成了一根冰棍子,摄政王就是一直不吭声,自顾自的看文书喝热茶,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顾桑洛缩了缩脖子,两只手交叉塞进了袖筒里,叹了口气。
他心里暗忖着,这活阎王今日怕是又瞧着自己哪里不顺眼了,想了这种法子来磋磨他。
正在他准备缩到龙椅的角落里打个盹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那一尊大佛终于懒洋洋地开了口:“皇上可知微臣手上拿的是何物?”
顾桑洛浑身一激灵,瞌睡虫立马跑了个干干净净。
他张了张嘴,小声试探道:“应当……是今日送上来的折子吧?最近连着下雪,可是京郊遭了雪灾了?”
魏峥穿着一身暗紫色的大氅,白色的狐毛滚了边儿,里头是玄色长袍,一头墨发被银色的发冠高高束起,眉眼斜飞入鬓,薄唇微微一勾,声音慵懒中带着些桀骜。
“皇上可真是爱民如子,京郊是有雪灾,可赈灾的粮食和银两三日前就已经送过去了,今日皇上才想起来过问。”
顾桑洛碰了个软钉子,倒也不生气,呵呵干笑了两声。
他坐上这个皇位的日子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的光景,父皇驾崩后整个朝野上下都是摄政王把持着,他连一封折子都未曾看到过,就这雪灾还是他顺口瞎猜的。
他心里有谱,自己就是摄政王推上来的一个傀儡。
当傀儡,自然是要有傀儡的自觉。所以他也很知趣的,每日心安理得的当一个昏君,完全没有理过朝政,折子碰都没碰过,偶尔在朝廷上有官员问起,他也只是让那官员直接去问摄政王,摄政王说如何办就如何办。
顾桑洛认真的反思了一下,这几日自己除了吃的多了一些,要的炭火多了一些,似乎也没做什么触到摄政王逆鳞的事情啊?
为何今日又要找他的晦气呢?
“折子早就看完了,臣手里这一份,是皇上这几日的起居注。”
顾桑洛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抖,茶水洒出来了一些,方才还平稳的心绪有了一丝慌乱。
魏峥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可这笑里却像是藏着一把刀,让人不寒而栗。
“……这起居注上写着,皇上自登基以来,一共只招幸过两次妃嫔?”
顾桑洛把茶杯轻轻放回了原位,轻轻点了点头:“父皇驾崩,举国上下都在皇丧期间,朕实在是没什么心情……”
“皇上!”魏峥打断了他的话:“您是先皇唯一留下的血脉,若是真的孝顺,就应当早些为皇家开枝散叶,诞下皇子来,以告慰先皇亡灵。”
顾桑洛的眼神闪了闪,没说话,心里却慌的厉害。
他总算是明白了,今日为何会被留下来白白挨冻,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过他有些不太明白,按理来说,这事儿应该做的挺囫囵的啊,每个步骤都十分完全,怎么就会被他揪住不放向自己发难了呢……
“臣方才仔细瞧了瞧,有一事让臣觉得有些奇怪,皇上招幸的这两位嫔妃中,宁贵人弱柳之姿,贤妃端庄雍容,两人姿色方言后宫皆为上等,为何侍寝的时间都只有……一刻钟?”
顾桑洛被这个“一刻钟”说的有点发懵,他从前以为起居注只是记录一下哪个日子招幸了哪个嫔妃,怎么连时长都要记?
这一届的敬事房未免也太勤勉了些。
他神色有些为难,不过态度还是很配合的:“那摄政王觉得,招幸的时长应当多久比较合适?朕下次一定努力。”
魏峥凤眼一扫,眉头微微蹙起,凌厉的眼刀像是带着利刃,扎的人如芒在背。
“那个……朕是不是说错话了?”顾桑洛陪着笑:“王爷,朕年岁尚幼,很多事情都不大懂,若是有出了错的地方,还请王爷直言指正,朕一定做到让王爷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