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打在檐上噼里啪啦的雨点声,已经钻进被窝准备会周公的清安麻利地下了床,走到被风吹得吱呀呀作响的窗边,伸手正要关窗,目光下意识的朝着院里那株生长得甚好的并蒂莲望了一眼,手上的动作一滞,思绪不禁飞到了某个月朗星稀的夜晚。 好吧,其实也就是昨夜,昨天夜里,心知明日就是自己离开此处回归原本生活之时,独自坐院里看着月亮的清安神情呆呆的更兼之略有一丝怅然。 都说人是感情动物,但凡与某人或是某物相处久了必然是会生出感情,清安觉得这话不假,来的时候她只将这里当做一处暂时的避风港,可到了要走时这里的一切对于她而言却好像不仅是如此。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短暂停留了数日的地方,陡然生出了这样细腻的情感,也许是因为自己打心眼里确实喜欢这片隔绝了喧嚣、花草水木静动皆宜的地方,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白天,她细细的将子院里上上下下需要打理的花花草草,统统都好好打理了一番,还同养在溪里的那几条小鱼联络了感情,着实觉得这是自己到这里以来最充实的一天,不过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到了晚上自己却莫名的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呢? “今晚的月亮真好。” “是啊,真好。”清安看着径直在自己身旁落座的男人发自内心的说道,心里却是在想——他们什么时候起成了这种坐在一起看月亮的关系了。 所以说人和人的关系是很微妙的,有时明明觉得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却偏因为某些事某些人搅和在了一起,开始了从陌生尴尬到熟悉谈笑、从怀疑提防到坦然相视的心路,甚至有的还成为了彼此未来人生里不可或缺的存在。 这一夜,月亮很美,星星很多,短短两句的开场白后两人一起陷入了沉默,然而这样的沉默之于他们而言却仿佛并不尴尬,反倒像是比语言更好的表达方式。 时间拉回当下,清安看着外面一刻钟前还满天星斗的夜空现在只剩乌压压一片,利落的关了窗,重新钻进了被窝,不再去想太多其他。 第二天是清安重回六扇门的日子,尽管师母和薛夫人都嘱咐她要好好在家休养个十天八天,奈何她是个待不住的人,虽然答应了会修养一小阵,但谁说休养就一定是窝在家里? 虽然只是短短暂别数日,不过当清安重新踏进六扇门大门时却是感慨良多,更是才进门便被小六这个大泪包给缠住了,看着明明同是非常激动却表现得尤有大将风范的雀儿和大石,清安是越发坚定了要将小六训练为一条铁汉子的决心。 “清安,你过来一下。” 正苦于不知该如何撇掉小六这只大泪包,朱月明这一声对于清安来说简直恍如天籁,想也没想就奔了过去“朱叔,什么事?” 朱叔长叹一声气,压低声音道“那杀金盛煌的凶手找到了。” “是谁?” “你也认识,是……是水伯。”见清安一脸震惊,朱月明也是露出一脸的无奈,继续说道“今早水伯去京兆尹府自首了,这会儿怕是已经收监了。” “水伯怎么会……”即使知道所听即为事实,但清安仍是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他为什么会杀金盛煌?” 听朱叔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猜到两位师兄此时应该也还在京兆尹府,清安便一刻也不耽误的往那里去,京兆尹离六扇门不远,不足一刻钟的时间清安就到了京兆尹府里收押水伯的监牢。 此刻,水伯正嘱托铁手和追命日后好好照顾自己的女儿,一旁的水芙蓉听着这些好似临终遗言一般的话哭得不像样子,黑蝴蝶陪在边上安慰她。 “是斩立决吗?” 柳捕头点头默认。 清安右手握成拳,静静的看着眼前交织着哭泣声的一幕,她很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可是她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这样的局面让她很无力也很迷茫,其实水伯他不过是杀了一个手上沾着诸多无辜之人鲜血的人啊…… 等等! “清安姑娘……清安姑娘你去哪呀?”看着风风火火眨眼就不见了人影的清安,柳捕头一脸困惑,又见牢里这一派悲伤的气氛,禁不住叹息出声。 出了监牢,清安笔直就往大门方向走,火急火燎的模样活像是那被烧着屁股的猴子,此时正巧路径前庭的薛勉远远看见清安高高兴兴地迎了上去。 “清儿你怎么来了,我和娘还说今天要去神侯府看你呢。” “有事等会儿再说,我现在有急事。”说罢,迈腿正要走却忽然被九点钟方向出现的那个男人吸引去的视线,紧接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开口即问“王爷,黄玄的事金盛煌也有参与对不对?” 今日的宸王一袭白衣胜雪,整个人相比以往更显清冷,他迎上清安定定看向自己的目光,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得到这个答案,清安不由分说地拉走了眼前的男人,留下某只分分钟要暴走爆粗口二哥,以及初次见面就被彻底无视的京兆尹薛大人。 没错,就在刚才这个现场确实是有四个人,妹子、王爷、薛家二哥和……咱们的京兆尹薛大人。 薛培元表示他活了四十几年,第一次见到这么直来直往的姑娘家,简直和他家夫人有一比,更重要的是这姑娘竟还把他这么个大活人给彻底无视了,啧啧…… “勉儿,这姑娘谁啊?” “完了完了,清儿要是被那小子拐跑了可怎么得了。”薛勉全然也把自家老爹当成了空气,自顾自道“不行,我一定要跟着,绝不能让他俩单独待在一起。” 到底是谁拐了谁,儿子你眼神没问题吧?薛培元瞧着自家儿子这恨不得踩朵筋斗云去追人的架势,捋了捋胡子,心道这男大也是不中留啊。 清安是在跨出京兆尹府大门的时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拽了个人,呵呵,她刚才脑子一定是又短路了,不然绝不会随手就把人给拽出来了。 深知某王爷拥有着别扭腹黑神坑三合一体质的清安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尽管某人是十分配合她这一举动…… 急忙忙的,清安把手撒开,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追上二人的薛勉已经凑了上来。 “清儿,你要去哪儿,我刚好有空,一起吧。” 呃……清安看看薛勉,又看看宸王,摆摆手道“不了不了,我还回六扇门有事,你们慢慢聊。” 殊不知此刻她眼前两个男人的内心OS都是一致的——谁要跟他聊! 六扇门里,清安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串珍珠,左看右瞧,一坐就是一个上午。 “二十六颗,为什么会只有二十六颗呢?” 一般来说,饰品珍珠链都是三十二颗,可是这串产自金国的扶桑珍珠为什么只有二十六颗,而这串联珠子的线的长度中间恰好又是空出了六颗珍珠的位置,为什么呢? 如果说这串品级不次于贡品规格的扶桑珍珠可以证明金盛煌和金国权贵有所往来,那么又有什么是可以证明金盛煌也参与了谋刺计划呢? “别看了,与其在这把眼睛给看花,倒不如去问问那个告诉你这条线索的人。” 其实清安也不是没有想过走这样的捷径,不过到底是开不了这个口,毕竟他们也不是多熟悉的关系,怎么好意思让人帮这帮那,再说人家怕也是没这闲工夫吧“你也帮我看看吧,冷血。” 冷血接过珍珠掂了掂重量,道“这扶桑珍珠是不是比我们南海产的珍珠要轻一些?” “不知道,不过这串珠子确实手感比较轻。” 重量轻,又这么大颗,虽然产地不同但珍珠的构成成分不都一样吗? “冷血,捏碎一颗试试。” “你自己不会捏啊!”冷血嘴上反抗但还是老老实实照做了,一捏发现这珍珠竟是空心的,里面还藏着纸团。 然后,谜底揭开了,空心的二十六颗珍珠里都藏有一字,依序连起来是一封短信,信的内容是行刺计划定于何时何地由何人接应,坐实了金盛煌与金国勾结行刺的叛国贼罪名。 这样一来吊杀金盛煌的水伯则是免除了斩立决,加上又有诸葛正我及四大名捕一干人等人亲自面圣为其求情,水伯最终只是判处了半年的劳役。 “水伯你放心吧,你不在京城这段日子我们会好好照顾芙蓉妹子的。” “爹你到了那里要好好照顾自己。” “水伯,那边我们都打点好了,半年很快就会过去的。” “谢谢,谢谢你们大家,芙蓉就拜托你们了。” 送别水伯回来的路上,清安扫了一眼同路的几人“咦,黑蝴蝶姑娘今天怎么没有来?” “蝴蝶姐姐今天回客栈,说是要解散客栈。” 关于黑蝴蝶和她那一群姐妹的事清安也是略有耳闻,虽然解散对于她们而言可能意味着是漂泊的开始,但也会是她们人生全新的开始“我听大师兄说,因为黑蝴蝶姑娘参与平乱有功,所以皇上决定赦免她们之前的罪行。” “是啊,蝴蝶姐姐以后就是良民了。” “三师兄……二师兄,你们俩怎么都不说话啊?” “啊?这确实是一件喜事。”铁手心不在焉地应和着。 “是啊……”追命心不在焉得更厉害。 回到六扇门,清安凳子还没坐热就一先一后收到了两张喜帖,一张是苟捕头的,一张是赫连公子和尚书府大小姐的。 接到苟捕头的喜帖,清安没有六扇门其他弟兄们反应那么大,毕竟她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不过却也还是尤为敬佩苟捕头的勇气,敢于娶街霸的男子,真汉子! 至于赫连公子和大小姐的婚事,清安倒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意外,虽然如今大小姐健康已是无碍,她遭加害的真相也已大白,不过眼下却也是尚书府里最艰难的时期,这样尴尬的时间一对新人却要成婚、两家姻盟将不日缔成,怕不仅仅是因为大小姐终于明白了赫连公子的一番真心吧。 “清安姐,要随份子钱很心痛吧。” “是的,痛得都快不能呼吸了。对了,小六,礼部尚书大人府里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在准备办喜事啊,姐你不是都收到喜帖了吗?” “庶出二女儿同表哥私通被抓,二人还合谋杀死府中丫鬟,贵妾借他人之手加害嫡长女,买凶谋杀嫡长子,这种后院失火的情况还能有心思办喜事,这尚书大人心够宽的啊。” 不过纵使是心宽,到底也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的人,选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刻大张旗鼓的办喜事,必有幺蛾。莫不是赫连侯府允诺了什么好条件? 算一算,从丑闻爆出也有好几天了,可这礼部尚书的官位却还是坐得稳稳的,朝廷大元家中出此大事圣上绝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是有心包庇也做得太过明显,除非…… 果然是养女儿好,养儿坑爹又败家,养女儿就算是个坑货抛弃起来也不必烦忧香火子孙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只要能给她找到一个可以带来足够大利益的婆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好不好是婆家的事与我再无关联,但你带来的好处我却是收得稳稳实实。 这就是这个时代里绝大多数达官显贵为人父者的亲情论,冷酷却又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