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茶记》有云:莲心茶,清心明目,去热降火。 平常清安有事没事总喜欢泡上一杯莲心茶,用她那只从云游货郎手里淘来的透明玻璃杯,茶泡好了不急着喝,只是盯着杯子看,欣赏嫩绿的芽叶在水里一瓣瓣绽开直至露出最里端芽心的过程。 今天清安同样泡了杯莲心茶,不过和平常不同的是这个下午她纯喝茶喝了一个下午,最终成功的将自己灌成了一只水桶……不,是茶桶。 说到这里肯定有人想问妹子为什么这么跟自己过不去,答案很简单——火气太大,于是为了确保自己不会有拔刀、掀桌以及其他相类似的行为,特意给自己找了点下火的事情做。 至于清安的火气为什么这么大,起因是听闻冷血被定罪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当场,清安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拎着刀子冲去刑部,然后把刀往那几个老家伙的脖子上一放,问问看到底是谁给的他们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调查程序都不走就草率判案定罪,真当六扇门好欺负吗! 当然,这样冲动的想法只是一时的,静下心来想,这里面不合理的地方显然太多,是圈套的嫌疑可能性很大,虽然这圈套看起来一点都不高明。 “这背后的主谋到底是谁啊……”清安坐在桌前一手支着脑袋,一手食指有节奏地轻扣着桌面,忽然她眼珠儿一转,问道“雀儿,那位顾大人还没走吗?” “没呢,还在一个个找六扇门里的人问话呢。” “哦?他有找黑蝴蝶问话吗?” “这倒还没有。” “竟然没有?”清安觉得奇怪,紧接着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那我得先去会会那个黑蝴蝶,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她呢。” “清安姐,听说这黑蝴蝶是个美人哦。” “是吗?那更要去见一见了,武功了得还长得美,便宜看牢的那些小子天天饱眼福了。” “清安姐你还不知道吧,我听说……”雀儿张望了一下四周,凑到清安耳边小声说道“听说追命总捕天天都会去牢里看黑蝴蝶,一天还去好几次呢。” “是不是还经常捎东西给她?” “清安姐你连这都知道?” 清安这下算是明白问题源出在了哪里,长叹一声道“到底是认识这么多年了,三师兄这怜香惜玉的毛病啊……” 前往监牢的路上,清安很巧的在半道上遇见了顾惜朝,更巧的是他也正要去监牢见黑蝴蝶。 然后,两人一起出现在了监牢里,看得守牢的狱卒们是愣了好几愣,都以为是追命回六扇门了,一窝蜂争先恐后地围上去对着顾惜朝又是捶胸又是拍肩的,还对顾惜朝的天然卷发质发表了犀利的吐槽。 清安站在边上也不解释,抱臂看着原本一脸高冷的顾惜朝一点点变得风中凌乱的表情,默默扶着墙别过身去,笑cry了。直到笑够了才出面来解释顾惜朝的身份,然后变成狱卒们风中凌乱了,才眨眼的功夫,纷纷作了鸟兽散。 “顾大人,不好意思,我三师兄在六扇门里人缘实在太好了。”清安笑吟吟地迎上顾惜朝那张阴沉无比的俊脸,顺手扒拉了两下他身上那件被拉扯得颇有流浪者气息的外衫“走吧,黑蝴蝶在最里面那间。” 看着清安自若离去的背影,本是脸色阴郁的顾惜朝突然唇角一翘,摇摇头,大步跟了上去。 狱卒打开关押黑蝴蝶的牢间,两人一先一后走了进去,见到黑蝴蝶本人,清安不由心生惋惜——佳人如此,奈何做贼。有的一身好武艺,纵使没有这样的美貌,在这样的社会里靠自己的能力赚清白钱绝对不会是大难事啊。 “追命?”黑蝴蝶惊讶地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男人,细看了片刻后又摇摇头道“不是,你不是他。” 见黑蝴蝶这般反应,清安一计上心来,动作亲昵地挽过顾惜朝的手臂“三师兄,你看看,枉你惦记着人家,人家这才几天没见就认不出你了。” 黑蝴蝶看着清安挽住顾惜朝胳膊的手,又看看别过脸去的顾惜朝“哼,捕快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清安赞赏地瞄了眼随机应变的顾惜朝,紧接着含笑看向黑蝴蝶“姑娘,看起来你对捕快很有成见啊?既然都知道捕快不是好东西了,怎么还会想着和捕快合作,你这是太笨呢还是……你想借此接近我三师兄?” “你胡说什么!” “唉唉唉,别激动。”清安佯装害怕地拉着顾惜朝往后退了两步“难道是我说错了?莫非你喜欢的是我二师兄铁手?” “你……”黑蝴蝶狠狠剜了清安一眼,愤怒道“你再胡说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胡说八道污蔑我两位师兄,我一个捕快都还没有对你不客气,你一个当贼的凭什么对我不客气。”清安放开挽住顾惜朝的手,走到黑蝴蝶面前,姿态傲慢的讥讽道“黑蝴蝶姑娘,别在这里给我摆大小姐的谱,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对你客气不是因为你有多了不起。我以前以为你虽然偷盗但心里好歹有正义有公理,也许你做得事不对但你出发点也许是好的,可是我错了,一个会随便污蔑忠良的人心里怎么会有正义和公理。师兄,我们走。” 不给黑蝴蝶任何接话的机会,清安掌握主导的结束了对话,转身大步走出了牢间,顾惜朝也不再看黑蝴蝶一眼地紧随其后。 走出监牢后,顾惜朝眼角含笑,似赞似讽道“姑娘这戏演得不错。” “顾大人不也配合得很好吗?就是不知道顾大人有没有从中看出什么来。” “两位总捕头是被冤枉的。”顾惜朝半点不装糊涂。 “那大人会这么跟皇上说吗?” “姑娘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大人这么问我又是想得到什么答案呢?” 傍晚时分,下午还烈阳高照的京城上空骤然陷入一片阴云密布,时有闷雷阵阵响起。 清安立在六扇门主楼二层的窗前,静静地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步履匆匆,陡然,眼前的画面不经意与她脑海里某个早已掩埋在记忆深处的片段重合了起来。 那一年她还身在现代刚念初三,那天也正是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天气,她同样是这样站在窗前,这样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唯一与此刻不同的是那时视线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带伞前来接孩子下课的家长和兴高采烈跟着家长一起回家的孩子。 “如果有一天也有人接我回家就好了……” 时至今日,清安仍旧记得那时自己站在窗边喃喃自语的这句话,以及当时由心而生的那抹孤独,不过如今的她已再不会生出那样的情绪那样的感慨,因为她早已习惯了不去期待。 因为晚上要值夜,晚饭是在膳堂里用的,饭后走在院子里抬头看了眼天,像是要下雨,清安便跑去了查验室借伞,正巧老张还在忙没有回家。 “哇,这珍珠好大一颗……”清安拿起桌上那串大珍珠左看右瞧瞧,问道“老张,这是哪来的证物啊?” 老张从里屋出来,手里拿了把伞“这是黑蝴蝶偷的赃物。” 清安努力回想了一下案宗的内容,恍然大悟道“这就是那串扶桑珍珠啊,失主找到了吗?” “按理来说丢失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应该会报案,可是京兆尹府说并没有收到丢失扶桑珍珠的案子。” “会不会主人根本不知道东西丢了?” “可能性不大,毕竟这珍珠很珍贵。” “嗯,我记得金国进贡的珍珠也比这大不了多少……金国?扶桑珍珠是金国的吗?” “就是金国的特产,这种大小算是上品。” 从查验室出来,清安越想越觉得这珍珠本身来历就有问题,因为这样贡品规格的扶桑珍珠是不可能作为流通商品出现的京城的,那么它的来源要么是皇宫,要么是金国的权贵阶层。 如果说这串珍珠是赏赐物,出自皇宫,丢失赏赐物瞒而不报比保管不善罪名更大,会有人选择前者吗?所以这串珍珠来源于金国权贵的可能性更大,也就是说京城里有人跟金国的权贵交往不浅,再联系起近来金国势力蠢蠢欲动的形势,以及朝堂之上一派主战一派主和对峙局面…… 意识到这其中可能延伸出的重大问题,清安前脚才跨进门槛放下伞,后脚就又拿上剑往监牢去,而她刚到监牢门口就嗅到了一股迷香的味道。 冲进去一看,只见中了迷香的狱卒们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紧接着,一个蒙面黑衣人带着黑蝴蝶步履匆忙地从里走出来,两人恰恰好和清安撞了个正着。 就在这时,又一个蒙面黑衣人从监牢的天窗翻下,看得清安当场翻了白眼——三师兄你一天不耍帅会失眠是吧? 看到清安这副表情,追命也知道自己露馅了,满眼无辜地冲专业收拾烂摊子的铁手眨眨眼,结果却又被铁手回了一对白眼…… 此一刻,还不知道来劫狱的人就是铁手和追命的黑蝴蝶,看着眼前表情一个赛一个古怪的三人,心里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大胆贼人,竟敢劫狱,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一声大喝突然响起,只见苟捕头拄着拐杖带着好几个捕快堵住了监牢的出口。 “是啊,束手就擒。”清安懒洋洋地附和,仰头打了个哈欠,目光淡淡地掠过监牢被撬开的天窗。 紧接着,唰唰唰,只见三道黑影从天窗蹿了出去,惊呆了现场一众捕快。 “我去追,你们接应。” 说罢,清安也纵身一跃,从天窗蹿出,没了人影。 “我有伤在身不便行动,你们速速前去协助。” “是!” 一个合格捕快必须也是一个合格的演员,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演员就必须较真,就像明明知道是自己人现在却还在飞檐走壁打得不可开交的某对师兄妹。 地面上,一众捕快看着这漆黑夜色里闪动的刀光剑影,统一的瞪大了眼张大了嘴。 “三师兄,我有点口渴,就先打成这样吧。” “好,再联络。”语毕,追命朝着清安肩头打出一记空掌,清安佯装受伤在屋顶上翻了个滚,紧接着在空中来了个漂亮的转体三百六,最后以极为帅气的姿势半跪落地。 见清安平安落地后一动不动,同僚们正要一窝蜂的围上来嘘寒问暖,却听见清安喊道“不要管我,快去追黑衣人!” 对,追黑衣人要紧!眨眼的功夫,人全跑没了影。 确定人都走掉了之后,蹲得都快脚麻的清安赶紧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自言自语道“三师兄还真是个坑队友的。” 回到六扇门,前去追捕黑蝴蝶的捕快还都没有回来,又逢夜晚,灯火通明的六扇门里静悄悄的。 清安走到大堂正中央的桌子边倒了杯水,正要喝,隐隐听到后院有说话声,她喝了一小口杯里的水,警觉地放下茶杯,轻手轻脚地走到通往后院门边,侧身背贴着墙面,细听起来。 “你竟然没有杀了黑蝴蝶灭口?” 杀黑蝴蝶?清安皱眉。 “都是那两个突然跑出来劫狱的人,不然我早就杀了黑蝴蝶嫁祸给铁手和追命了。” 嫁祸给师兄?这声音…… “什么人?” 毫无预兆的一声响雷落地,沉如大炮轰鸣,一道道刺目的闪电映亮了漆黑的夜幕,疾风咆哮,猛烈地拍打着来不及关好门窗,事实上暴风雨来临的前夕从来不是宁静。 看着屋外骤然下起的暴雨,无情眉心一皱,他讨厌这样的雨,非常讨厌。 无情移动轮椅,想要去合上被风吹开的门,却意外被门上木刺扎到了手指,指上渗出了一滴血点,宛如一颗朱砂痣。无情又望了眼外面,天黑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一般…… 蓦地,无情由心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