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随他那一指,瞧过去。
少年春衫薄,从青瓦白墙下经过,身形高瘦,玉冠青衣,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几树龙爪槐枝长叶茂,似廊檐垂条,春风荡过,瞧得人,连心尖儿也跟着微漾起来。
就连素来看不上宋惊唐出身的穆韫月,霎那间也看得痴了。
不同于女郎们眼中的缱绻柔情,姚响最是看不得那副过于俊美疏朗的皮囊,一个无权无势,朝不保夕的质子,就凭一张脸,便能让众女郎们心头一颤的悸动……真该死。
他一挥手,身后几个狗腿子便殷勤地上前,将人拦下,要请过去。
穆韫月也来了兴致,一夹马肚,往前几步去,“这怕是不好吧,像燕世子这般俊俏的小郎君,若是伤了脸,那多可惜……元一,是你去捡,还是请燕世子去帮你捡?”
随后又笑,很是不屑,“还是儿郎家呢,胆子怎么这么小啊?连条狗都怕?”
元怀瑾几度咽了咽口水,手在袖袍下颤抖,“我……”
他父亲为大理寺少卿,掌断奏狱,为官清廉明正,受其父熏陶,将担当正义牢记于心,更不可能为己之利陷他人于不义。
眼见几人已将那少年拦下带过来,元怀瑾眼一闭,咬牙喊出,“我去便是!”
宋惊唐并不知先前发生何事,只冷眼瞧了瞧周围几人,又是姚响……眼底隐有不耐。
在姚响和穆韫月身后不远处的安知虞,神色微凛,弦上箭尖闪过寒芒,冷冷勾唇,又妄想动她的人?
这姚响,也该长长记性。
而穆韫月,显然上回的教训,还不够。
顾横云虽看不惯姚响等人的所作所为,但见安知虞以箭瞄人,心下微惊,欲劝阻她莫生事端,无论伤了皇亲国戚还是高官子弟,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阿虞,你别冲动。”
不待顾横云抬手按住她手臂,安知虞指尖一松,并扬声道,“穆大娘子,可别乱动。”
一箭破风而去。
似有所感,那边几人闻声回首,却见利箭疾驰,已逼近眼前……
“啊”穆韫月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抱头缩肩。
姚响离她最近,却只是往旁边躲,压根儿没想过要救人或出手挡一挡,即使他手中有马球杖。而旁边的人,根本不及反应,更别说拦。
诸人睁圆双目,眼瞧着瑞春郡主一箭直直地,朝穆韫月门面射去。
长箭穿过她头顶,诤一声,钉入后方箭靶中心。
果断利落,自有一股威势。
“好箭法!”
不少观此一幕的人,都忍不住叹一句。果真是虎父无犬女,安则甫封王前,那也是征战沙场的一员猛将。
暖日融金,春风漾过枝梢,少女一袭雪青色长裙在风中拂动,持弓而立,单螺髻簪着一支绿松石的翠钿,桃花眸清亮,灵气逼人。
郡主虽跋扈,但其容貌更令人不可忽视。近来也不知为何,打扮也不似往常那般俗艳繁丽,愈发出落得清丽绝伦,美得动人心魄。
而与之相比,穆韫月吓得从马背跌落,摔入草地,扬起一阵尘土,直扑面上,原本白净娇颜满脸尘土,发间沾上杂草,狼狈不堪。
安知虞缓缓放下手臂,掂了掂弓,还有闲心跟顾横云抱怨,“有些轻了,不如阿耶送的弓好用。”
原本顾横云还担忧她一时冲动,闯下祸端,但见箭势走向后,反倒放了心,方向虽是朝着穆韫月,但离她人却有距离,安知虞只是吓唬吓唬她,想看穆韫月出丑罢了。
姚姝皱眉,倒不知这不学无术的郡主,何时练得这么好的箭法了。她作为国舅府嫡出闺女,自认为除却公主外,无人能比她更尊贵,也素有上都第一贵女的说法。
而唯一能威胁到她这个所谓的上都第一贵女地位的,也就只有雍宁王府的嫡女了。
不过以往安知虞嚣张跋扈,无半分可取之处,自然无人拿二人比较,但未雨绸缪,她是见不得安知虞能有一点儿出风头的机会。
目光在穆韫月身上一转,冷冷开口,“郡主未免太过欺负人,怎能拿箭射人?害得韫月跌落马背,若有个好歹,郡主可负得了这个责?”
这话说完,又垂眼看向穆韫月,递了个眼神过去,想让她趁机假装受伤,但却没有要下马来扶的打算。
只是不等姚姝传达出那意思,安知虞就笑眯眯开了口。
“我练箭而已,谁让穆大娘子自个儿要站在箭靶下呢?”顿了顿,她走近几步,低头看向穆韫月,故作惊讶。
“听闻穆大娘子精于骑术,怎的这般容易就坠马?怕是这传闻也做不得真……”
春日草场泥土松软,穆韫月座下的马并未乱跑,即使跌落也不至于受伤,这点是安知虞早就算好了的。
穆韫月摔了个屁股墩儿,又扬了一脸尘土,倒的确也没大碍,只是觉得丢脸,大庭广众下又不好去揉。听她质疑,颇觉面子挂不住,一咬牙站了起来,硬撑脸面。
她又正在气头上,压根儿没注意到姚姝递来的眼色,也就错过趁机讹人的好机会。